他的聲音太過虛弱,圍坐的學子們沒人聽清他講了什麼,唐瓔卻聽得分外清楚。
紅顏入閣,多麼猖狂的一句話,卻承載著這位年邁的禦史對她的厚望,一如當年。
唐瓔鼻尖一酸,望著宋懷州日益蒼老的面容,忽就想起維揚湖心亭那夜,他贈她青雲簪時說過的話——
“寒英,你這樣的人,才該平步青雲。”
對不起,宋大人,寒英要讓您失望了。
唐瓔撩袍跪下,以頭搶地,忍住眼眶中的酸澀,朝宋懷州的方向重重一拜——“多謝宋大人。”
李書彤和週年音不解其意,見她如此,亦不得不效仿著她的模樣俯下身,跪拜叩首。
宋懷州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將三人扶起,溫聲笑道:“往後諸位與我同朝為官,屬我之同僚,實在不必如此多禮。”
他欣慰地端詳著這群後生,目光掠過唐瓔的面容時微微一頓,不懂這名向來堅韌的女子為何眼中蓄滿了淚意,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金榜題名太過興奮所致,遂不再深想。
天性敏銳的陸子旭卻很快察覺到她異常,將她拉到一邊,問:“你怎麼了?”
唐瓔搖搖頭,對著碧空深吸一口氣,笑言:“今日結業,我高興。”
頓了頓,自荷包中掏出一張藥方,又道:“陸老師不喜枇杷,我便替他開了張治療咳疾的藥方,這藥方本該去年拿給他的,可等我開好的時候陸老師已經不咳了。”
她將藥房按到陸子旭手裡,“老師年紀也大了,往後他若再犯咳疾,你便按照此方替他煎七副藥,每日膳前服用……”
陸諱當年在大殿上誇下的海口她最終替他做到了。
一年前,為保住如今的官職,她為自己設立的目標是同進士,是陸諱將她的目標生生拔高了好幾層。
重壓之下,她通宵達旦,夜夜苦讀,竟真讓她拿到了進士的出身,將自己的人生開拓到了另一個高度。
陸子旭聽言頗覺奇怪,斜了她一眼,不解道:“你這話說的,怎麼跟交代後事似的。”
唐瓔靜默不語,半晌,嘴角扯出一個溫暖的弧度,“陸子旭,我這一生命途多舛,身若浮萍,遇見你,遇見陸老師,遇見宋大人,是我的幸運。”
陸子旭皺眉,越聽越不對勁,偏生仇錦那頭又在催他,“陸二公子,花還戴不戴啊,馬上就是贈詩環節了,都等著你一個人呢,你不戴我扔了啊。”
陸子旭聽言立馬諂笑道:“戴戴戴!仇夫子,我夠不著,你幫幫我~”
他轉過身,神色複雜地看了唐瓔一眼,“你等我一會兒,回頭再跟你說。”
說罷,便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一雙桃花眸得意地瞧向仇錦,“夫子,快。”
仇錦最看不慣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隨手一插,一枚銀花便被歪歪斜斜地別到了陸子旭的腦門兒上,由於她力道太大,不慎扯到了他的頭皮,痛得他“哎喲”了一聲,連聲哀怨:“夫子,你好狠的心~”
瞧他這故作柔弱的模樣,仇錦只想再給他一簪。
看著兩人打鬧,唐瓔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愉悅了一些,唇角綻出一抹微笑。
還好,她所在意的人們都還好好活著。
釋褐簪花禮後,便到了贈詩的環節,隨後是敬茶、謝表、歌以詠志。
事畢,宋懷州為學子們準備了關宴【1】,眾人正欲赴宴,卻見一青衣男子攜一根桂枝自山石間徐徐走來,他容貌清雋,氣度不凡,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不迫。
眾學生行禮,“見過墨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