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移勢易。
由竹千代向家康進言、爾後由本多正信派出心腹散播的流言,正籍京坂一帶向天下擴散開來。
“聽說了嗎?右府在鍾銘文裡暗含腰斬大御所家康公、詛咒德川家的禍心,實在不可理喻!”
“不僅如此,鍾銘文裡還包含了豐臣家為君、世代安泰的祈願,必然會激怒家康公和將軍啊!”
此類的議論不僅形諸於街頭巷尾、在百姓飯桌上也時有談論。
漸漸地,曾一度倒向大坂豐臣家的民心,開始發生了變化。
竹千代所力挽狂瀾的民心,如今正向德川幕府傾斜,大坂在民間輿論裡已不被寄予同情。
家康從駿府城進駐京都二條城後,開始頻繁召見各類幕府重臣與天下大名,每一項舉動都會經由豐臣探子火速傳回大坂城本丸。
這使澱夫人加倍感受到了壓力。
不堪重負的她,除了經常去城內的真言堂進行祈禱之外,更是一舉打破往常顧忌,有時甚至在大白天也會將治長召至她的寢殿裡來。
為戰事耗盡心神的治長,時常在白天也受盡她的折騰。
他幾度從寢殿離開時已是頭髮凌亂,汗水分明在起身後就已經擦乾,然而穿上衣服後卻依然止不住地再度汗流狹背。
每當澱夫人將治長喚進寢殿、肆意折騰他時,治長都會不禁為她骨子裡的那股毀滅基因而感慨萬分。
“治長,最近我時常在反思……豐臣家今日淪落至此,當真是被我所累麼?”
“澱夫人何出此言?”
“關原大戰時,我為保全秀賴、置一心為維護豐臣家而戰的三成不顧;冬之陣時,重成和基次本已在今福大勝左竹軍,幸村更在真田丸攻防戰裡重創德川軍……”
澱夫人眼中露出痛惜與悔恨的神色,她用纖細右手緊緊掐住治長脖頸,讓他一度喘不過氣來。
“若不是當時我忌憚鐵炮轟炸、接受拆除護城河與城南真田丸壁壘,或者今日我們也不會那麼被動。每每追憶至此,我便心痛不已。”
她情緒越波動,掐住治長脖頸的手便越發用力。
有那麼一刻,他想要是索性就這麼被她掐死,或者也不失為一種幸運。
德川幕府的力量已非關原大戰時期可比,甚至遠遠凌越了去歲冬役。
如今的家康父子,正是位居天下人權利頂峰之時。
治長並不對夏戰爆發後抱有必勝的把握。
儘管他在大坂城的權勢已堪比當年的石田三成,城中亦有幸村和基次這樣的兵法大家固守,治長對開戰結果仍不樂觀。
如果就這麼死於澱夫人香榻之上,不用面對那可能迎來的慘烈後果,那又有何不可?!
正當他浮現出此類想法時,澱夫人總會以一個既深且長的吻,將他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
“治長,也許我確實是不祥之人。剋死了父親、母親和繼父,就算死後要我下地獄,我也會面不改色一步踏入。”
“可現在不行。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讓秀賴能活下去、保有豐臣少君的榮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