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淡淡一笑:“皇阿瑪,年前,兒臣曾偶遇一個托缽僧,兒臣在他那兒聽了幾句偈語,頗有所感,所以也放下了從前的嫌隙。”
“哦?”
“偈雲: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餘何適,廓爾亡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康熙反覆念著那幾句偈子,他忽然覺得一陣難過:“這偈語,竟像臨終之人的感觸——這不好,老四,你終究還年輕。”
胤禛心中驚詫!
康熙竟能憑直覺抓住這偈語的真相,可見老頭子洞察人心世事的能耐,到了何種地步!
也許是勾起了康熙傷感的情緒,他終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讓胤禛退下了。
胤禛退出去的時候,仍舊能聽見康熙輕聲喃喃:“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回王府的路上,胤禛想,這也算是做實驗吧?
他在康熙面前,保舉八阿哥做儲君,完全是在挑戰歷史,因為按照以往的脾性,這是他最不可能做出的舉動。胤禛內心有一種混亂的衝動:他就想把既定規則都給打翻在地!
他倒要看看,一而再再而三的違抗天律,主動“闖禍”,究竟會導致何種後果。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或許正是因為胤禛的那番談話,康熙對他的態度也有了些變化,那種目光,就好像要換一種新眼光,重新打量這個老四。
之後,十月份,陳四流民案鬧得風雲不斷,康熙發現刑部在操作過程中瞞上欺下,多有不實之處,於是雷霆震怒,要求從重處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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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陳四流民案,胤禛內心有不同的看法,他也不太清楚真相是如何的,只是他很明白,之所以老頭子暴怒,是因為這案子給他的康熙盛世抹了黑。恐怕派人去追查最終的真相,反倒是康熙不能夠忍受的。
這案子,就算江戶川柯南來了,也辦不好。
那幾日,康熙的情緒不是太好,老皇帝憋了一肚子火,總想找人往外發,因此大家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胤禛也很想躲。無奈怎麼都躲不開,康熙最近總抓著他說個沒完。
“您這是把我當心理熱線了?”胤禛心中暗想,老爺子當皇帝當得太久,在自己釀造的盛世蜜糖裡,沉溺得無法自拔,讓他猛然看見夢幻的破裂,哪怕只是一絲絲縫隙。他也承受不起。
九阿哥他們就偷笑。說,誰叫四哥像尊佛一樣穩如泰山?老爺子不抓著他說,抓著誰說?
“我哪有像尊佛?”胤禛咆哮道。“我還不是有我著急的事情!”
十阿哥說:“四哥看起來比較鎮定嘛。皇阿瑪瞧不上我和九哥,覺得我倆像痞子無賴,八哥他又不待見,太子呢。就是一臺人形復讀機。五哥是個悶葫蘆,老三又是個書呆子。十四年輕沒歷練……算來算去,最後不也只能抓著四哥你麼?”
“老爺子這十多年,日子過得忒怠惰了。”九阿哥沉思道,“溫水青蛙。不煮他煮誰?”
十阿哥也點頭:“自打入關,旗人的日子從沒像現在這麼消停,不用常年征戰自然舒服。可太平盛世和掩耳盜鈴,那還是兩碼事吧?畢竟消停得太久也不好。”
“確實太久了。滿是勾刺的鐵王座都被皇阿瑪坐成了柔軟的沙發椅。遮蔽現實、活在自以為是的幻覺裡。這是人人都愛做的事,但遮蔽得太嚴重,撞見一丁點兒現實也能讓他崩潰。”
“崩潰個毛啊!就這點兒事,算什麼呀!”胤禛沒好氣道,“再說誰沒崩潰過?咱們這幾年前後加起來都崩潰一萬次了,崩潰完了,還不是把自己捆捆,豎起來繼續過日子?”
九阿哥大笑,胤禛這說得彷彿變形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