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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闈打狗 (1 / 4)

眨眼二月初九,會試第一場開。

京都大小客棧房無多餘,舉國各地趕來的新科舉子、前科下第及因故未考的皆紛紛早早動身。各店面夥計亦早早醒眼,摘了門板,吱哩吱啦放幾串響炮衝個吉利,預祝各官家續傳“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佳話,鯉躍龍門黃榜高中。

葫蘆廟隔壁的磨盤巷,一家簡陋小客棧裡,一年逾花甲的蒼髯公,就著曦微天光淨手淨面,攜了紙筆就往貢院去。沒待他離腳幾步,店家就忍不住喟嘆聲“哎”,彷彿馬嘶,接著又念句“蘇秦還是舊蘇秦”。

蒼髯公只作耳朵塞棉花,將這些一筐一簸箕的當面輸心背面笑的奚落嘲諷,三五招就拆落成一堆雞零狗碎的嗡嗡蒼蠅聲,輕囁句“三季之人怎可言冰”,還自盡興,心態極好,步子悠中帶閒往那青衿兒堆裡趕。原這老儒,姓周,名喚遠圖。胸中萬千比肩那司馬相如,奈何志大命薄才高運淺,兜兜轉轉四十餘年,年年科考歲歲觀場愣是上不了皇家榜,該出貢了又抵死不出貢,便是鼎烹斧銼也難磨平其泰山之志。幸而今朝未有三試不第便不能再參與會試的規定,才能使他年年攔場告考。端的是這老先生天降大才,偏還是不願屈身小就科貢官的“死心眼”,不然叫他如何同小鬼聯袂,日後一道攪攬廟堂風雲。

原是一家船上的人物,又怎會分老少男女,該攪和見面了,良辰出門就是頭頂頭腳踩腳。

廉衡一溜一點剛到貢院前的鯉魚衚衕,抬眼就瞧見一群嘴臉奴才們簇擁著的周鼐,正得意昂揚充著那馬上王八。將些髒銀買的個舉人身份,跑來這充馬王爺。心底啐口痰,噁心小一陣,綴其身後,腳底板只能不情不願跟著挪。唐敬德告誡他京城四霸日後再碰著他絕計不會輕饒了他,他豈能不知。又想著今日大事傍身,即便這周鼐是個只進補四體不進補腦子的東西,忘記了他這鬼難纏,仍不宜糾擾作弄。便又綴遠些,凜凜跟著。

偏這狗仗人勢的東西,剛在貢院門前下馬,就將一隊伍儒冠襴衫惡搡搡開,自己打頭了站定。不防一瘦書生底盤不穩腳底踉蹌,虎撲而出。狗東西非但沒入眼人,還提靴踹其一腳並罵句髒:“你他媽往哪蹭呢你,爺爺的鞋是你能舔的?!”

廉衡看眼五楹對開的大門上,高懸的“明經取士”“開天文運”“為國求賢”三大塊牌匾,冷笑出聲,腹嚼句:這等惡劣種子,也配坐進號棚裡冥思八股!

墨眼滴溜一轉,就從八面玲瓏的心思裡攥出條毒辣陰點子。所謂悖入悖出,莫怪他廉衡手段下三濫懲治惡人。思畢,利落踅往方才經過的筆管衚衕,問一店家借了紙磨,就伏到店鋪的榆木長几上開始細細密密地畫著那降龍伏虎咒。小店家瞥了一眼再一眼,末了好心作提點:“小相公,這寒窗苦讀不容易呀,臨到佛腳邊更是不容自誤前程。莫怪店家哥哥多嘴提醒你,即便‘搜檢懷挾官’心黑賄銀沒摸出‘夾帶’,那第一龍門你進的,但‘巡綽監門’可不是那麼好應付的,這每年有多少不實心舉子被除名削籍,打一通棒子趕出……”

不待他說完,廉衡已停筆站直,紙磨謝與店家,將‘夾帶’卷如棗子般大小塞髮髻裡,擠眉弄眼笑喇喇道:“小子巴不得他們能摸出來。”言畢就大步流星地朝貢院飛去,令店小哥十萬分迷糊,直嘟囔說“日怪日怪”。

平穩進了第一龍門,儒生們長列兩隊待進第二龍門。廉衡並不憂心一會更加嚴格的搜撿,萬一摸出他樹膠皮具後的真實身份將會降臨的殺頭大罪,卻只顧費神思忖著如何將“紅花”種那“牛糞”上,熟料牛糞恰巧出恭回來,神氣凜然隨意插隊,撇著兩條蟹腿橫著睡。巧他插隊前邊兒正是那遠圖公。周鼐甫一瞅見,驅瘟神似的一把搡他出列,鷹鼻鷂眼叫罵句:“你個老東西,跑來這打棺材板來了?!還敢站爺爺前邊?!真他娘晦氣!”說著還啐了口痰到老癯儒臉上。

遠圖公斯斯文文從袖兜裡掏出塊粗帕,揩掉麵皮上的泔水,拂拂衣袖朗月無邊地往隊伍後頭排去。廉衡羽睫繾綣片刻,作勢撓了撓髮髻就疾步上前去認親。只瞧他湊近周鼐,熱乎乎地稱兄道弟:“呀,周鼐兄別來無恙啊。”

牛糞聽見,迴轉糞臉,但看這小子好生面熟卻一時大腦褪皮想不起他誰,只好糞門吹火道:“你誰啊?”

廉衡吃口冷笑:這就忘記爹爹我了?!然他面上卻裝得萬分委屈,嘆息般“哎”了聲,又熟絡至極拍拍他胸脯遞個風流眼色道:“周兄貴人多忘事,倒不記得月前同小弟一道在抱月樓吃酒摸香了。”

“你是……”

“周兄是當真忘了小弟薄名,叫吾好不寒心。”

“你這小年紀,倒是能考進來?”周鼐上下觀摩著他,十分不屑。

廉衡再次吃笑:你那忘性比尿性大的腦袋都進得,我豈能進不得?!袖底卻早已捏緊“紅花”,再湊近他些,裝出副心照不宣樣兒拍了拍他空腔子,便將夾帶順勢蹭入他懷裡。想他摸爬滾打餬口養家,這利手本事還是巷口與他同舟共濟的“神來手”教的萬金油本領,他向來不屑當這種“鼓上蚤”,但秉著薄技傍身總能派上用場的虔誠,也學到了七八分真功夫,不料還真派上了好用場,尤其天時地利人和的今日。敲他不憚不喘將夾帶塞其胸襟裡,便擠眉擠眼低撮句:“有周兄引薦帶路,還怕不能朱衣點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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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那史翰林保……”

“周兄說不得,說不得。”

“對對”,溺壺忙扎住嘴。

花已種柳已插,廉衡便不願再近其半寸聞其濁氣,揖禮告辭道:“那周兄且入號棚裡妙筆生花,搏他個會員耍耍。小弟先下到隊伍裡站查,給周兄襯襯景兒,只等周兄發魁入榜、列籍朝班,再一塊到那抱月樓吃肉喝湯。”

“好好,等老子搏個頭彩請你們吃酒摸香。”

“告辭。”廉衡躬身退離,將羽睫底陰陰涼涼的笑收緊,螓面如春往後排去。走遠看戲,省那髒血濺他一身。邊上聽客多有不恥他為伍周鼐,紛紛搖頭躲避。他倒全無理會,只往先前兒位置望去,卻見那空位已被老癯儒佔去。瞧他鬢髮蒼然,兀自擠在後生家隊裡,活像只白毛雞掉進了烏鴉群。後生們見他避之笑之,老儒生卻笑容可鞠談文講藝,一點看不懂眼色,彷彿剛被周鼐推出去,當眾羞辱全無發生。好大顆心。廉衡咳喘聲兀自擠其身後,再對後邊的青衿回眸呲牙一笑,喜呷呷句:“尊兄插個足。莫怪。”

那昂昂青衿也是個有骨氣主,心想這黃口小子剛在遠處同那惡劣種子你言我笑,都是些鬥雞走狗架鷹逐犬的敗類,鄙夷之下甘冽扔句:“豈敢!”

廉衡凹個鬼臉,故意嗅嗅身上身下唉了聲道:“唁,原這賣官鬻爵臭味氣,遠比公廨還臭些。老先生您說是也不是?”

癯儒冷笑聲:“小孫兒倒不嫌棄我這老笑具?!”

廉衡想他必是同旁人一般,吃他剛才諂媚逢迎的噁心,忙躬身正色:“看您老說的,龍頭屬於老成,晚輩黃口小兒,胸內點墨不及您筆掃千軍,給您磨硯尚覺慚愧,您老莫反笑我了。”

周遠圖:“小孫兒歲小便遊庠,比肩這青衿之隊,老朽哪敢笑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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