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飛燕合德啊。”
“怎樣?是不越深入明胤,越覺他活得沒意思?”
“遊戲嘛,人多好玩。”
“廉衡”,唐敬德猝然認真,“你當真知,你在摻和什麼?”
“師兄不也未能免俗?您自認心若頑石,不也終非草木!”
“懶得理你。”
唐敬德撐開扇子正欲進樓,廉衡再一把拉住他,追問:“藺貴妃身居大內,想要經營這戲園子,跑腿的,得是哪隻閹狗?”
“最大那隻。”
“哦。閹幫幫主。”
“呵,可是你說的,但凡個賺錢路子,都他媽蒼蠅見屎。”
靖默片刻,二人才忽地相視假笑。一個“唐公子請”一個“廉弟先請”,剛要攜手,雙雙踏足漢白玉石階,施步正從天而降。
“豆苗,主子要見你。”
“不見。”廉衡擰著罥煙眉,一想到明胤傍晚那冷冰冰的無視,就委屈不堪,便再哼哼道:“上次俺做小伏低問你們,無事之時可否去世子爺書房一瞻宏麗,秋恩人可硬梆梆地否決了小子。”
“你不去俺交待不了。”草莽撓頭。
“兄長,再不進樓,鶯鶯燕燕們可是會捶你的小肝花。”
唐敬德聞言,搡開施步正,啐句“沒眼色槓子。”爾後同廉衡剛邁上石階,草莽便撂了句“秋豪說你不吃軟就讓俺給你吃硬的”,言畢就聽一聲“救命啊”,人已被草莽拎小雞似得拎飛,唐敬德來不及搶奪,只能“哎呀”一聲好氣的。
拎一大活物,施步正飛簷走壁本不在話下,奈何肩上活物,堪堪一條滑不溜秋的土泥鰍,中途幾次攪得二人差點墮地面。草莽滿頭大汗、費盡心力地拎著他落明胤書房後,廉某人本想表現得高冷傲嬌些,奈何,甫一踏入書房,就作魂遊太虛:卷帙浩繁的地方,魅力總是無窮。
明胤沉默一貫。任其遊走。
關於眼前這位,沉檀凝香的靜水流深式人物,廉衡曾試圖窺刺他內心,並深入分析了他話少表情少原因:一,言多必失即話多沒命);二,君子訥於言敏於行即少說多做);三,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即不亂放空話);四,仁者言也訒即不毛裡毛躁);五,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即注重積累);六,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即人格魅力,不消說話大家亦會堅定跟著走);七,大道無言。
羅唣半天,就一句圭臬:古之成大事者,莫不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能裝,會裝,守心,守默,焉能拐賣不了婦女兒童。
明胤不想吭聲,廉衡也懶得吭氣,二人各行其是,一個案頭寫寫畫畫一個四處遊遊逛逛。
末了,秋豪在廉某人彈跳夠書之際,率先開口,辭色鐵沉:“日後,你可隨意出入世子府。”
廉某人遠山眉飄起落下,心說雙龍傍晚在弘文館眼仗打得還真是難解難分。自吹點,就是他廉某人話多音噪、販舌膏唇的看家本領,讓倆潢胄當真起了爭攬之心,以是才決定放任他世子府幕僚身份,宣告他是他的人。但下午的眼仗也恰恰警示了世子府,明晟已嗅到了昌明十年的血羶味,亦恰恰明示了廉衡,太子爺嗅到了什麼味以是絕不會動他,他可在其容忍範圍內,翻攪點浪花。
明晟確實不會再輕易動他,自打韋傑從天牢帶回那四個字,鄺玉可沒少蹄疾馬奔隱秘查探,縱使沒查出什麼,但,明胤在“雲南王”府邸生養到五歲,才被白龍魚服的明皇順道接回京城,那年可正是昌明十年,明晟怎能輕忘:雪後的鎏金歇山式瓦頂,不再那麼熠熠晃光,六歲的明晟在銀妝素裹的皇后坤寧宮前院,同小太監們正玩著雪仗,無知無覺的嬉笑裡,一大一小的足印子便近他身後,明皇將五歲的明胤推到他面前,慈父慈祥道“晟兒,這是你弟弟”,明晟看著眼前的傲雪寒梅,攥手裡的雪球自此攥進了心底。唐後雖萬般怨憎,終不過是躲在寢宮抱著明晟,飲恨吞泣。只因,那年是昌明十年,那一月明皇的臉色堪堪滴水成冰,上上下下貶謫杖殺了多少人,誰敢吭半聲。那一年那一方南蠻之地也算是血流成河,冤魂何之多,而明胤偏是從那白骨枕籍的屍山走出來的。如今有人作提點,想必廉衡,是其索命鬼了。
好一個昌明十年。
廉衡端本書兀自出神,心想:太子爺已盯他如盯狼,相里萱和陸啟仁的紅線他不僅得從速繫上,還得繫牢。趕在明晟察覺行動前,必得讓通正使陸荃,奠雁傳書遣媒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