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嗦嗦的尖刀逼得人群一寸寸躲退。而西城兵馬司指揮趙英,則攜兩列兵丁昂然挺近。
說來湊巧,施步正剛飛身順天府衙門前,趙英帶著人馬迎面巡邏而來,他狼忙踅向這一心源落落的同氣好漢。要說二人,也算交情不淺:年節時,京都突現一江洋大盜,擾得“富”不聊生,適逢上元燈節,晝夜巡防控火的趙英不巧與盜寇迎面相撞,滿城追捕間,盜俠被正鼾睡在國公府對面一住戶家的屋脊上的施步正,三招五式擒獲。許是英雄惜英雄味打一處來。施步正將盜俠扛肩頭並無交付趙英處置的意思,二人盯視一番,施步正便躍向隔壁甬道:趙英兵分四路環面包抄。草莽本無心甩開他,以是待他仗馬提刀獨身尋來時,人從天降,豪言道:“俺世子府六英領刀,施步正。並非我要為難官爺,俺只是覺得他也算劫富濟貧好漢子一條,今夜若被官爺們帶回去,只能死路一條。俺師傅常說‘懲惡勸善’,倘若他保證日後不犯,官爺可饒他一命?”趙英靖默片刻,道了句:“有法而行私,謂之不法。乃趙某之罪。”言畢提刀望自個胳膊一刀,爾後策馬遠逝。施步正和盜俠,生生被其唬在原地,末了,一個飛身而逝起誓說“必當金盆洗手”,自此隱居葫蘆廟湧金巷,但卻栽培出了徒子徒孫一大堆;一個撓撓後頸子慨嘆聲“英雄啊”便跳往酒肆喝黃湯。當然,當此時廉某人並不知曉,他口口聲聲的湧金巷神來手我大哥,正是施步正這位盜友。
施步正飛身趙英大馬前:“趙兄。你來得可正是時候。”
趙英叉手禮:“施領刀。匆匆飛縱,有何急事不成?”
草莽:“康王殿下在抱月樓門前醉酒鬧事,特來求援。”
趙英:“求援?施領刀武藝登峰造極,問鼎高手榜,還需求援?”
草莽剌剌一笑:“你也別深究。反正無巧不成書,俺想豆苗,更喜歡見到你。”
趙英略一思忖,當真不再多問,側眸看眼順天府衙空曠高築的大門,道:“五城兵馬司只有巡捕盜賊、疏理街渠及火禁之責,情勢再是嚴峻,怕也管不到親王頭上。我先帶人馬趕赴抱月樓,你最好再去敲響,這順天府衙的大鼓。”
施步正聞言應聲“好”,心知造勢越大康王愈是騎虎難下,甫一點頭,便燕子抄水飛身直上,以腳作槌“咚咚咚”地敲響鳴冤鼓,爾後直接上瓦,在趙英“施領刀,好身手”的欽佩聲裡說:“俺先走一步,豆苗蠻鵲還在那危險著呢。”
倘若其能,更掉土味十足的“俺”,草莽妥妥一枚神聖不可侵犯的大俠。
趙英叉手拱送,亦攜一眾兵丁,播土揚塵望大明門外的輻輳路口奔。
順天府尹胡惟仁的師爺,本在院內閒庭碎步,聞得幾聲雷點子似的疾鼓,親自出來探勘。眺望著塵土疾行的馬匹和十幾個兵丁,問:“何人擊鼓鳴冤?”
“小的也未看清,不過身手十分了得。”
“那些又是何人?”
“是西城兵馬司指揮趙英,和他的巡城兵丁。”
“趙英?!”師爺眉峰一簇,轉身踅回府衙,急速報稟胡惟仁後,便令府丞帶著一干兵弁趕赴抱月樓。
施步正先一步趕回來,剛說罷“你猜俺請來了誰”卻一眼瞥見小受輕傷的蠻鵲,攥緊拳頭便欲出頭,廉衡忙將其扯入一家茶肆裡,借店家筆墨簡書一封,道:“花師兄足夠庇護他們,你得從速辦妥兩件更重要的事。”施步正鏗然點頭,揣好信箋,蒙了面先自宮城左掖門前站,將從春林班後門溜出來的貴妃線報攔截,五花大綁扔一酒家酒窖裡,爾後才匿影飛往東宮。
趙英一眾人馬,自然被明昊的扈從賁衛攔擋在外,然則趙英異常識相,不哼不哈乖乖領著人馬遠退,包抄圍觀。因他深知,他一旦插手,今日所生事端就會盡數扣他一人頭頂,而明昊順勢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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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衡頗為賞識地點點頭,瞥眼緊隨其後的順天府兵弁,剪手在背,望天命賭坊的好鄰居——京畿第二大相公堂子銷魂地的“群芳園”去了。群芳園少園主霍仕傑,乃紀盈“連襟”之子,即妻兄霍連山的長子。這也是緣何紀瑾,隔三差五跑春林班滋事主因。表兄表弟金銀至上,沆瀣一氣為禍世間。他現在要做的,便是逍逍閒閒身入群芳園吃瓜子磕閒話,將真正的戰火引到敖黨、太子黨和藺貴妃三黨之間。這是他斂藏不露頭的主因,他一露頭,世子府無疑就被扯了進來。也不知何時起,他區區廉某人一介寒衣,一顰一簇已可以完全代表煌煌世子府,真是不甚惶恐!
小鬼本就擅借力打力,更善保全己身。若說他之前種種,出風出頭愚不可及,倒也片面,畢竟他扯旗放炮的行為將明胤、明晟成功吸睛,真已算一步登天的“入仕”。否則以他短身,再是洞燭先機,連給一九品芝麻擦鞋都不配,焉能招三惹四捏東掐西,一步步鋪路鋪棋,成功布局。
抱月樓無聲無息地劍拔弩張。
廉大嘴卻稍作更衣更容,踏入群芳園捏了把瓜子,於半大時辰就輪轉了十來張茶桌,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將適才在朝天北街所見的兇險景象,添油加醋有一說十。
一顆西瓜道:“你是說,康王自個承認,春林班是他姨母皇貴妃開的?”
廉大嘴:“可不是?!哎呦呦真是菩薩保佑,鄙人本打算到春林班一睹瑤倌蒲柳之仙姿,好在鄙人沒進去。估摸這會,春林班都要給順天府衙包抄了。”
一顆苦瓜道:“親王貴妃天家人天家事,巡城兵弁,當真敢插管?”
一顆甜瓜道:“不是說了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再說,皇親國戚在品官員一律禁商,貴妃娘娘深居大內卻把手伸向民間,與民爭利,皇上能不給咱百姓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