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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落英騷年 (2 / 4)

明胤:“抬頭,說說所寫所批。”

一句話如赦天下。

廉衡直起身,斂衽長揖輕聲辯解,乍一聽真是個文化人:“此乃草民日前從萬卷屋順走,用作學生子抄誦經史的紙。無意瞥見上面高見,斗膽批註敝解。鬼谷先聖謀篇第十講到‘可知者,可用也。不可知者,謀者所不用也。’旨在知人善用時,只有透徹瞭解一個人底細,此人才可重用,若對其毫無掌握,做大事時此人便不能託秘;而‘是貴制人,不貴制於人。’講的則是做事原則,貴在主動權,絕非受制於人。小子以為,制人的第一步,首先要釣情,所謂釣情,釣的其實是對方的隱情。人心雖難測,但其‘喜怒哀樂愛惡懼’七種情緒,總會在一定條件下顯露表達,一旦顯露,第二步就可察其言色對症下藥,藥引子一旦登對,必能達到操縱對方的目的;至於‘聖人之道陰,愚人之道陽’,先聖的高見,旨在謀定四方時,智者秘而不宣而愚者大肆擂鼓。歷代君主所推行的大道大多是‘陰’的,畢竟天地的造化就在於這高與深,但小子以為這並不排斥‘陽’。畢竟一味秘而不宣,也非上上策嘛。以動制靜,反能讓人摸不著頭腦。比如……”小鬼突然停嘴。

比如什麼呢?比如世子殿下您的尊諱,明皇這般大肆鋪排,為的不還是有朝一日,潛龍飛昇時無人因您身份不明而橫加阻攔?!為的不還是將您明著抬出來作為打壓太子的棋子?!看似愚人道陽,實則聖人道陽啊!

“比如什麼?”相里康全然投入到廉衡的幹篇大論、雞肋薄知中,緊急詢問。

“比如,”廉衡撓撓額角,對自己的胡說八道生拉硬套施以深深鄙薄。瞧他脖子矮了半截,底氣漏了三斤,還非得將整篇言論說圓乎,也是可憐。“比如蜀魏爭奪漢中時,趙雲在別屯唱‘空城計’,大肆擂鼓反讓曹操退不敢前。亦有曹操唱空城退呂布之佳傳,不一而足。可見這謀事定天,拔犀擢象,皆隨形勢變化發展。既可以陰制陽,也可以陽制陰,所以這‘聖人道陰’等同於‘聖人道陽’。”

待他說完,花鬼噗嗤笑出聲兒,調笑句:“哎呦,百歲生子,你還真是不容易。”

廉衡將餘光兒瞟眼花鬼,捎了眼明胤,勾頭訥言,偏相里康沒眼色地還在那一股勁吹嘆:“賢弟高見,一通言論竟將這陰陽互換互生。”

“尊兄過譽,這陰陽互通、乾坤共存的道理乃先聖們高解,草民不過小作引用。”說著低低嗽聲,餘光兒再瞟瞟不哼不哈的大人物家,略帶憚色道,“至於這批語,草民看不過是一序齒甚輕的小子,不懂謀變,單認了聖書裡的死理罷了,當不得真。”

候在亭外的秋豪聽到此,不免腹誹:你寫批語時怎就沒想過自己是認了死理呢?!你可知我家主子的“愚人道陰”實則是暗指太子勾連馬萬群,朋結黨援敗壞朝風?!以及他私密勾結秉筆太監汪忠賢,濫用金翼盤查百官?!

未及秋豪心底剮完他,小鬼再次揪起嗓子自諷道:“而且,依草民看這小子不僅年歲不夠穩重,連同書法也是春蚓秋蛇。您瞅瞅,這一撇寫的多長那一撇卻見短,還有這勾提的,力度明顯不夠。寒磣,真是寒磣。”聽得花鬼直撮笑,秋豪則無語凝噎,廉衡貢獻完自戕戲碼後,又微微躬了躬身,便一寸一捻意欲將箋紙袖入口袋,孰料明胤先一步抽刀斷水,毫無情面得奪走箋紙旋即袖入自己的錦袍內。

廉衡心底立時颳起陣陰風,直吹得他自己耳鳴,哎,看來這篇是翻不過去了呀。

明晟見明胤異舉,雖作詫異終究未放在心上,只因他還未將廉衡揉進他高貴的眼眶裡,而花鬼唐敬德凡事講究個“眼不見為淨”,自顧自瞥著夕陽餘暉充當沒事人,唯那位子曰孟曰的相里康依舊蜜糖似的意猶未盡,繼續糾纏道:“四兩撥千斤,我倒覺得這評語極妙。”

不待他繼續,花鬼唉唉唉打住:“行行行了,哎呦我天哪,剛從儒父那裝了一腦仁‘經筵’,你倆莫再開‘日講’了,酸秀才,直說得我腦仁疼。”言畢招了招鄺玉,“鄺玉,把你家殿下黃蓋車裡藏著的瑤琴取出來。”

相里康:“百草權輿,曲水流觴。若非唐兄,還真想不起讓賢弟彈奏一曲,以洗雙耳呢。”

說話間,鄺玉已捧著一具古琴、一侍從端著張紫檀幾型畫桌緩步走來。相里康盛情相邀,廉衡下意識躲退,雙手連連抗拒,這才顯露出黃口稚子該有的纖弱顧悸。相里康見他抗拒樣子只作輕笑,花鬼則嫌棄萬分抬腳給他一推,孰料小鬼一個不穩當又直直往另側倒去。千鈞一髮間,被明胤巧捷萬端地擋住,沒躺其身上。廉衡後背著力那刻忙兔子一樣坐筆直,暗自慶幸:還好穩住了,若真倒向了那華衣錦服,他這粗布麻衣粘其半星子渾塵,讓自己賠件,賣了小大和大小也不夠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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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我先彈一曲,給賢弟開個彩頭好了。”

“好呢好呢”,廉衡縮脖縮腦跪蹭近瑤琴畫桌,豎起驢耳笑咍咍答應。

相里康巖巖若孤松,與東邊天新月遙相輝映,撩袖撥彈,端的是:陌上調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絃遍,萬木澄奇陰。能使瓊苞發,又令碧蘂生。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黃金。曲水流觴落英聲,當真應景,應心。

一曲罷,他正了正身看向廉衡坦笑道:“為兄已開了彩頭,賢弟莫再推辭。”

廉衡依舊搖頭如擺鐘,夾雜著奶聲奶氣的“嗯嗯嗯”推脫不就。彷彿那溪頭臥剝蓮蓬的垂髫小兒,十分趣味可愛,當真有了些他這年歲該有的樣子。

花鬼不免失笑,心想這多心眼小皮匠還有這乖覺可人樣!

明胤亦是挑眉:誠如小鬼剛才所言,“制人者握權也”,能夠牽制別人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人。也許自己稍加動用些資源便能夠輕易牽制小鬼,可他卻總有種反被小鬼牽著鼻子走的錯覺,這使他極度不適,亦不能容忍。

“兄長兄長,你能再彈一曲嗎?”

“哦?”相里康笑。

“小弟當真不會。家裡寒貧,尚且裹腹,榆木朽柴打做的琴具都買不起,何況這稀世瑤琴。”他講的雖是小白菜地裡黃的恓惶成才史,卻不見一絲悲悽,彷彿苦日子是熬心熬膽的香蜜,可偏巧這副笑呷呷的神情讓在座幾人一時面色沉沉,而當事人卻依舊好脾性地在那脆脆道:“平日裡盡忙著餬口養家奔波營生了,坑蒙拐騙啥壞心眼都使,還從未像今日這般明淨過。”

“還知道自己坑蒙拐騙老使壞心眼啊?!”花鬼倏然坐直,不再似尊醉玉頹山的臥佛僧,合上扇子就著他前闊腦又是吧嗒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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