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已然明白,忽而與他掏心掏肺的吏部天官親家公,將所有財富轉至他名下,不是出於嘴底的信任和姻親,而是想找他頂缸,倘使將來東窗事發,他可替他揹走所有大黑鍋,還不得不、甚至是甘心情願地背鍋,一如此時;而那位步履安詳、將他設套騙往雲南又憑空消失的黎先生,是誰的陰子,他大概猜出;這幕後操盤手將他大費周章誆去南境,更絞盡腦汁說服馬萬群將全部財產轉與他,目的是何他依舊猜出了大概。
他還能掙扎什麼?
馬萬群還能心疼什麼?
縱然此時此刻,馬萬群亦幡然醒悟,日前忽告假要去探病好友的黎先生是個暗礁險灘,他也實難接受如此結局。他伸手空抓了抓在埋首援筆自罪的徐恩祖,絕望地喃了聲“不要”。
蘇學岑臉色灰白,出恭為由離開大堂。
人群將視線從他身上回落至廉衡身上,這位替東宮“擅自”出面選擇放棄徒有榮譽的徐恩祖而留下手握實權的馬萬群的少年人,可真謂六丁黑煞!毋庸置疑,自他展露頭角,前後煎逼過多少人?單論東宮,先是驅逐了太子太傅楊鴻禮,此番又倒掉一個太子少保徐恩祖,外帶策反了一個刑部尚書佘斯況,祭天了無數黨附東宮的小吏,贏家最大是誰呢?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徐恩祖的供狀是直接呈遞明皇的,黃奇起身託過罪狀時掃了眼各大錢莊所寄存銀兩及舉國兼併的土地時,不禁愣怔。
馬萬群仿似窒息,急汗瞬間浸出一身,爾後整個人虛了軟了下來,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什麼都沒了,畢生經營化為泡影。
而我們這位每逢大事有靜氣的少年,忽噗嗤一笑,人如粉面桃花,起身從忙忙端來降暑湯的陪吏手中截走湯藥,悠悠走至馬萬群身邊,放下茶杯,將他攙了把高聲道:“晚學隨身攜有速效救心丸,大人來顆否?”
馬萬群強自撐氣立起骨架,眼神恨不能生剝他皮,少年莞爾再笑,將茶杯往他面前再送了送,俯首低語:“您可千萬撐住咯,魏縉揭舉案和江西銅礦事,還沒開審呢!”頓了頓,嘆聲再道,“您貪墨額合計超康王府數倍,您若還惦記著煽動太子爺收拾我,您就大錯特錯了。”
馬萬群死死盯著他。
廉衡:“若非想要收歸這些金銀,太子爺如何會允我胡來?陛下又如何會?馬大人聰明無雙,理當明白自己的氣要自己咽!您也別恨我,誰叫您府邸家奴一不留神被人綁去了雲南?廉某人乃一見縫下蛆的主,不借機榨乾您血,也不符合我邪門操守。”
馬萬群眼裡含血,含恨,死抓著扶手撐住了自己。
少年人眼裡含春,含笑,眾目睽睽下回歸原位,調整個舒適坐姿聆聽黃奇繼續審理案犯。
徐恩祖帶下去後,該審其他幾個小嫌犯了,因馬府家奴在列,馬萬群同理迴避。
馬府幾個家奴,由驚魂甫定的馮化黨率先溫柔審之。幾個僕從的用處只在於激化馬萬群和那鬼太郎關係,並非要藉此拖扯馬萬群,因而他們只需據實交代自己如何被綁往雲南又如何被塞進礦裡的簡略經過即可。
綁他們的九宮門精衛,故意漏出些馬腳將線索直指“血刀留”,是以,此時此刻灌進眾人耳裡栩栩如生真的不能再真的控訴,就是:血刀留的人截走了他們。
血刀留的人截走馬萬群的人?
馬萬群何等聰明,至此,他如何會信他的人真是被血刀留截掠的?他矢口一笑,好毒的手腕啊,將他和血刀留的人攀扯上關係,比直接給他一刀還陰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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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黃奇道:“若真是血刀留的人綁脅了你們,那他們目的是要栽贓馬大人了?”
為首家僕點頭如搗蒜:“必然如此。小人對天發誓,我們幾個在半昏半迷間,真真地聽到和看到了他們轉移贓錢、密謀如何陷害我家老爺的話的。”
黃奇:“照你意思,這大紅山銅礦是血刀留賊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