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清清對著手裡的畫出了一回神,染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撫過畫中人的面容,再極其輕柔地將畫卷起來放回原位。
往前一直籠在腦海中的薄霧彷彿一下子退散了,對那女子的淺淺印象隨著畫卷的展開慢慢加深,原本只記得那一雙眼睛,其餘的五官經此重新一筆一筆添畫上的一般。
她回首,鄒珣正手持硃筆給姑娘鬢邊拳頭大小的海棠染第二層顏色。
驀然就想起來一些事。
那日顧長雲從漱玉館出去,她照常在樓上轉角悄悄目送他,看見街上一小童提著籃子賣海棠花,花瓣極紅如胭脂點點,已經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正起了興致要讓小屏下去買幾枝上來簪花,目光一轉見顧長雲從門內出來了,便等一等,等他走了再回身去喚小屏。
往常顧長雲走得極為利落,就算跟門口的姑娘說笑也不會多停留一會兒,但那天卻破了例。
他站在馬車旁,神情一怔後眉眼稍稍軟化,目光投向一處。
樓清清順著看去,卻被花棚遮擋了視線,她心中似有所感,平白無故生出焦急和慌張,一連換了兩個位置才看清街對面一個小小的巷子裡站著一位姑娘。
顧長雲正在看她。
她盯著那姑娘回身同顧長雲對視,上前同他說笑,隨後兩人一起上了馬車。
前前後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花街想跟顧長雲搭上話的姑娘多了去了,或許旁人壓根就沒有留意到有這個人。
而在樓上,她忘記了呼吸,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形狀優美的指甲生生抓掉了欄杆上一層紅漆。
說來也奇怪,她當時確實將那女子的面容深深刻進了腦海,但一轉身沒一會兒,對其的印象就像是一滴濃墨滴入了白水中漸漸模糊淡開,到最後無論她多麼用力地回想,到最後僅僅只記得一雙眼睛。
比她見過的任意一雙都要靈動,像是蘊著水,又似含著冰,比起天上的星子也毫不遜色。
夜半時分她輾轉難以入眠,起身擁被而坐望著窗外滿天繁星發愣,忽而腦中靈光一閃,竟是將那雙眸子中的神采跟依雲上臺獻曲那晚不經意流露出的一些神色對照上了。
對於其他事她無心多查,盤旋在心頭的只有一個念頭。
同樣都是初開始於這漱玉館,憑什麼顧長雲可以對她露出那樣的神色。
她不甘心。
鄒珣繪好海棠,再換筆增添了些細節,對著眼前姑娘看了一看,滿意地點點頭,見樓清清盯著畫沉默不語,以為是哪裡畫的不好,緊張的咽咽口水,輕聲道,“樓館主,可是哪裡畫的不好?”
樓清清被他喚回神,粗粗打量幾眼畫,露出一個明豔的笑顏,“鄒畫師還是對自己的畫技多些信心罷。”
坐了半日的姑娘也起身活動肩背,走過來瞧畫,笑著打趣,“倒是畫的比我本人還好看幾分。”
姑娘心滿意足的下了樓,鄒珣低頭收拾畫具,聽著樓清清調笑道,“鄒畫師可是鮮少畫人像?”
鄒珣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平時只畫些花鳥圖。”
樓清清搖了搖團扇,輕笑,“方才見這畫箱中有一副美人圖……可是畫師的心上人?”
聽她這前一句鄒珣猛地就漲紅了臉,攥著一大把畫筆,手足無措道,“樓館主見笑了,畫,畫著玩的……”
樓清清戲謔一笑,“嘖,我不過玩笑一句罷了,你緊張什麼,莫非被我說中了心思?”
想來她是見慣風月之事的,鄒珣繼續收拾畫具,小聲道,“驚鴻一瞥罷了,”說起來很不好意思,“常常忘了這姑娘的容顏,還需見畫才能記著,實在是慚愧,談不上心上人吶……”
樓清清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