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曾經富麗堂皇的府邸齊齊掛上喪幡,未燒盡的紙錢被風捲入水塘,時不時的哭號代替昔日歡聲,門前光景慘淡一片。
然而這哭號聲饒是再為尖利,終是無法穿透層層遮天蔽日的宮牆傳到一些人耳邊。
汪仕昂立於窗側,神情晦澀不明,渾身沾染風雨,滿安捧著熱茶來渡他暖意,無濟於事。
他頗有些無奈地將涼了的茶放到一邊,摸摸這眼眶泛紅的孩子的腦袋,輕聲安慰,“秋天了,又下了那麼多日的雨,天涼……是不是我穿的少了?滿安,幫我去看看櫃子裡有什麼厚衣服罷。”
滿安吸吸鼻子,心疼地看他一眼,捧著那盞絲毫沒有起作用的茶回了屋裡。
廊下是趙貫祺特意命人尋來的踏雪尋梅與赤線金珠,但日前他正在病中,滿安又是個孩子,只知道淚眼婆娑地守在榻前端粥熬藥,壓根想不起要將這幾盆名貴的秋菊捧到廊下。
想來這些多是在溫室中培育而出,還未綻放芳華便歷經風吹雨打,花骨朵可憐地頂在枝上,葉子往下耷拉,一副蔫蔫的模樣。
汪仕昂眸光微黯,視線重新移回庭院之中,卻忽而一頓,眼簾中一抹鵝黃頂著蕭瑟寒風自假山後探頭,他低咳幾聲,懷揣著莫名複雜的心情走下臺階。
確是秋菊,只不過是最為尋常的黃花,寥寥幾枝生於石縫之中,竟開得十分恣意。
汪仕昂沉默許久,一聲嘆息消散在這深深庭院中。
在這皇宮裡,蒼陽倒比他自由得多,也或許趙貫祺是有意如此,想要藉機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再窺探出些秘密,並不讓人刻意拘著他的出行,只讓人暗中緊盯,勿要讓他踏足不該去的地方。
司天臺是他去得最為頻繁的一處,但也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清雋男子仍披著道袍,在這種天氣裡是有些單薄了,袍尾鶴羽若有似無撫過地面,沒有沾上半點泥水。
穿過層層曲折長廊,涼意泅透了木製地面,溼漉漉的痕跡蜿蜒爬上牆面,襯得青苔是一種粘膩的綠。
蒼陽神情淡然,抬頭瞥一眼水霧繚繞中隱隱不大明晰的高大樓臺,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道長,您來了啊,”負責在此監守的監候彷彿帶著誰的吩咐一般等在臺階上,見一道雪青色身影撥開水汽遙遙走來,匆忙迎上前去,面上帶了點牽強的笑,“今兒霧氣那麼重,什麼也瞧不著啊……”
蒼陽不以為意淡淡一笑,道,“今日不觀天象,司天臺緘藏曆朝歷代天元冊,不知今日貧道是否能有幸一睹?”
監候額上滲出薄汗,眼前這位道長可是上面那位特意派福善德來打點過的人,雖說總隔三岔五地來司天臺轉悠一圈,但並無逾矩之舉動,他提心吊膽到現在,思忖著抬袖按了按額角。
嘶……天元冊也不是什麼不能看的要緊東西,司天臺整整三層都擺滿了存放歷代司天監所用來記載天象的天元冊,內容多有重複,日月星辰、風雲氣色之異少有,閱來枯燥乏味,因此朝廷文武官員對此只覺無關緊要,並沒有太多人記懷。
天象虛無縹緲,怎能以此來觀望大業萬里河山安危?特別是有些武官,對觀天象察吉凶的傳統不屑一顧,嗤之以鼻。
然司天臺確實制定曆法、觀測天象,受以皇帝重視,旁人非議不敢放到明面上說。
現下這位道長想要看天元冊……罷了,先將人帶到司天監面前再說,監候咬咬牙,硬著頭皮往旁邊稍微讓開了些,“請道長隨下官來。”
蒼陽雲淡風輕略一頷首,鶴羽輕輕飄晃,掃過漢白玉的臺階,恍若是踏著雲霧拾階而上,頗為仙風道骨,惹得監候頻頻側眸望他,目光難掩好奇。
秋官正剛入司天臺沒幾日,正急於收整先前夏官正留下的資料卷宗,聽有人跨進殿門僅僅是抬頭望了一眼便又投身於蕪雜的文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