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莊律一如既往推開房門,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女春彥粉腮玉面,滿眼含笑地迎上來,柔聲道,“公子,夫人念在公子日夜辛勞,特意差使奴婢往後在您身側侍奉,伺候公子的飲食起居。”
這是又變著法給他塞了個人過來,莊律站在階上不著痕跡地皺眉,雖不悅,但也沒必要與一個小姑娘計較,淡聲問道,“夫人呢?”
春彥因面前少年郎的翩翩風度和溫潤嗓音而紅了臉,“夫人與老爺正在飯廳用飯。”
莊律頷首,越過她大步往外走去。
少女因他飛快靠近心跳漏了一拍,睫毛微顫,呆呆立在原地,直到他身影將要消失在拱門外才提起裙襬急忙追過去。
細碎凌亂的腳步聲透出急切,莊律頓覺頭痛,猶豫了下還是放緩腳步,等她慢慢跟上。
春彥察覺到他無聲的體貼,感激地抬眸望他一眼。
快要行到前院,莊律忽而止住步子,回頭對她道,“勞煩幫我帶句話,就說我才想起來昨日應學正囑咐今日事多,讓我早些過去,就不與父親母親一同用飯了。”
春彥怔愣一瞬,下意識點頭應道,“是,公子,那您……”
“無妨,”莊律靜默片刻,還是不想違背本心地笑出來安慰面前不安的少女,只點點頭,道,“去的路上左右盡是擺賣早點的,隨意買些便是。”
春彥掩唇淺淺一笑,對他俯了俯身,目送他走遠。
走出莊府正門,壓在肩上的什麼東西彷彿隨著他的走動漸漸消失殆盡,莊律默嘆口氣,撫了撫並沒有沾染灰塵的肩頭,習慣地掃視四周。
今日他比往常出來的都要早,街上多是挑著空扁擔從早市回去的菜農果農,亦或匆忙擺攤出來的店家,沒幾個閒人。
莊律無奈揉捏眉心,隨意從路旁買了兩個素包一碗蛋花酒釀慢條斯理嚥下,又去了書齋一趟,借了本詩詞集才不緊不慢地往太學漫步行去。
外舍生兩千人,三十人為一齋,有齋長、齋諭各一人,督促檢查學生行藝。
莊律到外舍時,各學生已回到書舍誦讀學習,應文嗣與幾名齋長站在院中,見是他來了,便抬手招呼他過去幫忙。
目光不動聲色掠過各齋長手中捧的冊子,莊律將詩詞集隨手擱到一旁石桌上,快步走到他身側低聲詢問有何是可以代勞。
應文嗣眼神精明,給人的感覺卻很隨和恬淡,捋了把長鬚,從一人手中接過冊子示意他過來些看,“這是昨日各學生的策論,你看看,有沒有能登大雅之堂之習作。”
莊律神情有些為難,無奈笑道,“先生,你明知我不懂這些……”
“太學的學諭饒是不能經綸滿腹,也需能洞若觀火,明辨是非,”應文嗣微微笑著,替他接了幾沓放到他懷裡,“又不是問你哪個最好,只當先替老夫掌掌眼。”
莊律面露猶豫,應文嗣見狀似不經意地補上一句,“兩千學子,歷來傳統便是先由齋長考校選出,之後經層層篩選,最後再由學正判定——被你接替的那小子提拔去地方做官了,可惜,若他啟程晚些,還能指教你一二,現只能依你真才實學、斟酌為之了。”
話點到為止,莊律不好再推辭,只得一一接過。
幾名齋長笑呵呵地道一句辛苦,結伴歸去。
莊律抬眸,正撞進應文嗣含笑眼中,他輕咳幾聲,拍了拍這位心不在此的年輕人的肩膀,但笑不語轉身行進書舍。
兩千學子的策論經齋長篩選後仍不是個小數目,莊律眼皮跳了跳,總覺得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像是因一下子接了個重活猛地忙碌起來,拿好習作匆匆往書舍後二十步開外的書亭走去,而忘記了自己新借的詩詞集子還放在石桌上。
應文嗣在書舍中為學子解答困惑,閒暇時往外一瞧,目光自然而然定在被微風輕輕撩起書頁的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