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顧長雲眼下烏青又濃了一層,一張臉慘白。
王管家剛一到前院就看見他一身青衣站在樹下的這副光景,日頭還沒升起來,顧長雲幽幽開口喊一聲王管家,嚇得他手一抖差點沒拿穩那一串銅匙。
顧長雲眼睛黑得存粹,定定地望著他。
王管家小碎步驚魂未定地挪過去,“侯爺起那麼早……有什麼吩咐?”
顧長雲默默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黃金二百斤,白銀萬兩,各色綢緞一千匹,玉如意四柄,龍鳳赤金手鐲六對,白玉兩盒,瑪瑙兩盒,翡翠兩盒,貓眼兩盒,南珠十鬥,血珊瑚十束……”越往下看王管家心中愈是震驚,使勁睜了睜眼,拿著紙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侯爺,您這是要向雲姑娘納彩還是下聘啊?!”
“哄人用的,”顧長雲終於有了動靜,嗓音沙啞,受他提醒道,“你再添兩對大雁,一併送去三合樓。”
王管家手不抖了,喜出望外,神色異常激動,眼角淚光閃現,“哎,哎,我這就去準備。”
屋頂上的雲十三大張著嘴差點摔下來,雲十一鎮靜地順手拎了他一把。
顧長雲聽見動靜,淡淡抬了下眼睛,“你們兩個。”
雲十三一傻,還未反應過來,雲十一胳膊一伸將他攔腰一夾,飛身自屋頂下來。
雲十三忍住給他一胳膊肘的衝動,歪歪扭扭地站好,不敢抬頭看顧長雲。
雲十一按著他的後頸往下微微一壓,自己同樣躬身,“侯爺有何吩咐?”
“你們隨著一起去三合樓,”顧長雲揉了把眉心,“所有的箱子都在街上走,看著點,別出什麼差錯。”
雲十一心神微動,點頭應聲,“是。”
顧長雲走了許久雲十三還在低著頭髮傻,猛地一激靈,在身邊若有所思的雲十一胳膊上狠狠一掐,“我沒聽錯吧?!走街上!光兩百斤黃金就裝多少箱子了!那走街上得多麼顯眼!”
大概是雲十一連被他掐一下都沒喊疼的鎮靜感染了他,雲十三聲音小了些,默默鼻尖,“侯爺有那麼多錢麼……”
“皇親貴族下聘,一百零八擔,這才哪到哪,”雲十一在他腦門上彈了下,“別忘了咱們侯爺,先侯爺打了那麼多場勝仗,家底殷實著呢。”
雲十三恍然大悟被他拉著往庫房的方向去。
同樣,雲奕亦是一宿未眠,孤燈亮了一夜,僅照亮坐在桌後的她,和桌上一殘信一羊皮紙卷。
雙眼痠澀通紅,眼前忽然暗了,是那點豆大的燈芯熬完了最後一滴燈油,不堪重負熄滅,而云奕身後,淺淺的天光自窗縫緩緩流入,屬於早晨的清新涼意漸漸驅散屬於深夜的僵寒。
晏子初在門外踱步許久,門開啟的前一刻做出恰是經過的模樣,故作驚訝看她,“喲金個怎麼……”皺眉,“你果然熬了一夜。”
“睡不著,”雲奕勉強牽了牽唇角,“我還是覺得應該把東西拿給顧長雲。”
她的眸底壓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卻透著堅定,聲音沉了沉,“他是最應該接觸真相的人。”
晏子初欲言又止,抬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子寧,顧小侯爺十三歲隨父出兵,殺戮,仇恨,無望,他早知道是什麼樣子,他是戰功赫赫的一等護國將軍,是寧被天下誤解也要守衛河山的顧家家主。”
雲奕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若是顧長雲接受不了這些,早就死在了顧家靈堂內擺十餘口棺材的那個夜晚。
她沉默良久,才輕輕笑了一下,“可我還是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