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吾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著侯門似海,但裴文虎簡單上去傳報一聲,守門侍衛熟悉他的臉,當下就給放行,毫不費力就進來了。
裴文虎不用人領,輕車熟路往前廳走,顧長雲主動將這擔子扛到肩上,他輕鬆的不行,甚至只心心念念府裡常常備在前廳的各種點心果子。
見他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一邊自然而然伸手去拿剛送來的山楂糕,一邊對自己說坐啊坐啊,尹吾臉上出現一個古怪的表情,左右看看周圍的小侍都沒什麼異常,那個很溫柔的侍女還主動倒了茶給他,難免奇怪難道侯爺府裡這般寬鬆,慢慢在裴文虎身邊坐下了。
顧長雲一路上已平復好心情,依舊是閒散慵懶的模樣,進來時一擺手,裴文虎還沒站起來就又放心坐了回去,順手拿了離自己遠一些的綠豆糕。
碧雲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抿唇上前將綠豆糕的碟子往他手邊移了移,向顧長雲行過一禮出去了。
顧長雲往主位上一坐,毫無驚訝地朝兩人抬抬下巴,“你朋友來了。”
尹吾忍不住緊張起來,下意識看向裴文虎。
裴文虎大概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嚥下口中糕點,“嗯,有事請侯爺幫忙。”
尹吾一愣,目光中有些受傷,硬著頭皮對上顧長雲的視線。
顧長雲哦了一聲,不算冷漠,帶著點疑問的情緒,懶洋洋拿過手邊的蓮子茶喝了兩口,“本侯能幫上的忙不多,說來聽聽。”
尹吾眼前閃過商隊自波斯來至今的種種,眸色暗了暗,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頂著顧長雲蒼利如鷹的目光緩緩開了口。
後頭偏院中,雲奕保持著斜靠在大迎枕上的姿勢沒變,懷裡抱著熟睡的三花團子慢慢順毛,雙眸微微失神,隔著一片隨風上下起伏的紗幔不知在望向何處。
京都就那麼大,若是喋血教的人沒有出京避無可避會同他們對上,她有預感,這幫人不只是想捲土重來,設身處地想的話一定要狠狠反咬一口以報當年之仇。
她參與了當年絞殺一事,一箭射殺喋血教主得力心腹,正入心口當場斃命,他們的狠辣手段她見識過,滿山滿地的血,自古老的刻有花紋的祭壇上源源不斷的流下,鮮血浸透泥土三寸有餘。
晏子初如今正在佈署防範,將晏塵他們幾個都調來了京都,晏剡頂替他們回了晏家莊。
雲奕忽而舔了舔自己的犬齒。
因為晏剡在絞殺一事中身擔重任以一敵百,冷酷斬斷了喋血教後撤的退路,晏子初擔心餘孽必當費盡心思拿他開刀,早早將人弄回自己地盤以求安心。
白天在三合樓臨走時她看懂了晏子初最後那個神情,這般推理的話她也很危險,京都才多大地方,早晚要對的上,那幫餘孽能一夜之間擄走那麼多孩子,實在是細思極恐,讓他不得不重新估衡勢力對比。
但晏子初知道她是一定要留在京都的,她不怕這個,所以沒有將心事說出口。
雲奕在心中無奈感慨一句晏子初的老媽子性格,面上神色柔和一瞬,又忽而變得冷硬。
“好麼,喋血教加上如蘇柴蘭,前有虎狼後有豺犬,危機重重啊……”
不止這些,禁物那邊還沒個著落,萬丘山又要入京,裴文虎今晚應該帶回來了人,也是一件麻煩事,想著想著,雲奕靈光一閃總覺得哪裡能串聯上,但這個頭緒眨眼間煙一般消散,一時半會回想不起來,她眉頭緊緊皺起,翻身將三花放在枕頭上,打算冷靜冷靜將凡此種種梳理一遍,看看哪裡有遺漏。
彷彿暗地裡所有的事都正緩緩朝著京都湧來,一場動亂在所難免。
夜色中有人卻無聲舒了口氣。
程作清獨自在書房,疲憊地雙手握拳抵在額前,面前擱著一盞早已放涼的參茶。
方才管家過來了一趟,將外面的風風雨雨揀要緊的說了,被這孩童失蹤的事一攪,無人再在意哪一天晚上花街因馬上風死了位富貴人家的公子。
程作清吩咐趁這一陣風波趕緊暗暗操辦三公子的白事,對外只稱因為意外早逝,免得落人笑話給程家臉上蒙黑,管家年過半百,算是看著程三公子長大的,雖覺得不妥但沒敢多說什麼,滿腹心事地去了。
書房門被輕輕合上,程作清長長舒口氣,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力氣般癱坐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後覺得胸口不大舒服,又緩緩起身換了雙臂撐在桌上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