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宮裡突然迴盪起雲板和喪鐘的聲音,在榻上輾轉難眠的皇帝聽到動靜後,立刻緊張地坐起身,欲喚人詢問情況,但尚未等他來不及開口,只見成諤急急慌慌地跑進寢殿道:“皇上,方才壽康宮來報,說太后娘娘仙去了!”
閃電的寒光將皇帝那震驚的面容映地如死灰一般白透,他痛心疾首地落淚感慨道:“真沒想到昨夜那一見,竟是朕與太后的訣別……訣別!”
成諤深深埋著首:“請皇上節哀。”
皇帝微揚起他那瘦削乾癟的腦袋,只見他的脖頸已生有溝壑,腮幫上隱隱泛有褐斑,儼然呈現一個孤獨的耄耋老人姿態:“伊蘭走了,奕緯走了,現如今皇額娘也走了!這諸多的哀溪已匯成悲洪奔襲而來,僅靠朕心底那道紙薄的堤壩是根本無法節制的!唉,去傳朕旨意,發國喪吧。”
成諤道:“是——”
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孝和皇太后崩於壽康宮,終年七十四歲。孝和皇太后走後,道光在喪處席地寢苫,恪守孝子居喪的禮節,縱使王公大臣奏請他還宮保重身體,卻也仍舊不願停止“苫次”。
道光三十年三月初一,道光為大行皇太后尊諡為“孝和恭慈康豫安成應天熙聖睿皇后”。同年九月二十二日,又加諡“欽順”二字,由此可見,道光和清廷是多麼地崇敬這位嘉慶遺孀。
這日阿木爾正在安排料理大行皇太后的喪儀,忽然成諤像瘋了似的衝進萬方安和:“皇貴妃娘娘!皇貴妃娘娘何在!皇貴妃娘娘……”
阿木爾聞聲後,匆匆走出來問道:“本宮在這,成總管何事如此驚慌?”
成諤上氣不接下氣道:“娘娘,皇上今晚在慎德堂守孝時,忽然口吐鮮血,呼吸短促!奴才見情勢不妙,欲請太醫替他探診,他履勸拒絕,欲請幾位元老進宮問疾,他卻又說自己時間不多,現在他就指名就要您和四阿哥過去!娘娘,奴才覺著皇上怕是大限到了!”
阿木爾面色一凝,急忙問道:“四阿哥那頭知會了嗎?”
成諤道:“奴才已經派人去了十三所,想必四阿哥此刻已經在趕去了路上了。”
阿木爾輕舒了口氣:“好!那咱們也趕緊出發吧!”
在阿木爾的連連催促下,轎伕門就像是兩腳生了風似的一路連走帶跑的在宮道上疾馳,待趕到慎德堂門口時,所有人的臉都像是被澆了水一樣。阿木爾一邊下輦,一邊焦急地詢問成諤:“成諤,皇上這病來這麼兇,難道這段時間就沒出現過什麼異狀嗎?
成諤緊鎖眉頭:“異狀倒是沒有,只是自太后崩逝以來,皇上就日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有時還會把自己關在房裡捶膺痛哭。奴才估計皇上這病,定是因他年事已高,積勞成疾,且悲慟過度的緣故。”
阿木爾長長嘆息道:“唉,都是個古稀的人了,還天天跪在慎德堂守喪,就是沒病也得累出病啊!”
“額娘!”
阿木爾正欲踏進殿門,卻被匆忙趕來的奕詝叫住了腳步:“奕詝,你來得正好!快和額娘進去看看你皇阿瑪!我估計你皇阿瑪的情況怕是不妙了!”
奕詝打量了四周後,用著有些疑惑的口吻問道:“為何只有兒臣與您啊?載垣及端華那些老臣呢?他們為什麼沒來?您別怪兒臣烏鴉嘴啊,皇阿瑪眼下這副模樣叫咱們過來面聖,這十有八九是要準備立囑。依我朝舊俗,通常這天子立囑的時候,軍機處、內務府及宗人府這三處的領導都是必須得到場的。”
阿木爾道:“你皇阿瑪的病來得很是洶湧,怕是沒有時間等到外臣進宮了!奕詝你放心,如果你皇阿瑪今日要公示秘匣,額娘會為你做見證的。”
奕詝用著有些不放心地語氣道:“額娘做見證?”
阿木爾見他不信任自己,旋即眉頭緊鎖地反問道:“怎麼,你信不過額娘?”
成諤著急地說道:“唉呀!皇貴妃,四阿哥,你們別再糾結了,趕緊進去吧,晚了這御書怕是都接不到了!”
雖說奕詝並不樂意在沒有親從的情況下聽囑,但是迫於形勢危急,也只得向阿木爾妥協示好:“額娘想多了,兒臣怎麼可能會信不過您呢,皇阿瑪還在等咱們,咱們快些進去吧。”
皇帝雖然躺在榻上昏睡,但是嘴巴卻一直微微開合,努力呼吸,彷彿生怕自己一步留神就會嚥氣似的。阿木爾攜太子走到床頭喚道:“皇上,臣妾和奕詝來了,您睜開眼看看咱們哪。”
皇帝聽見她喚聲,無力地睜開他那雙深凹眼窩的眼睛,有氣無力道:“皇貴妃,奕詝,朕今日急召你們來,是朕自知壽數已到,特來向你們通傳遺詔,你母子二人速速跪下聽囑吧。”
皇帝言出,阿木爾便立即拉著奕詝雙雙跪下,面露戚色:“皇上請說,臣妾與奕詝立耳恭聽。”
皇帝道眯著眼睛睨著他們道:“依照祖宗規矩,朕首先要交代大清的嗣續問題,成諤,將密匣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