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華的心肝也這樣顫了一下。
曲應騫拉開椅子,在張兆華對面坐下,一言不發,只微抬了下巴,端出了紋絲不動的目光,像在說:“你自己快速招來。”
“我老婆……”
“有空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你和李思源是什麼關系?”
“關系?”張兆華冷哼一聲:“我們能有什麼關系?”
“你與李思源不是有過節嗎?”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
曲應騫一掌拍在桌子上:“你說呢?”
他那張臉,彷彿就是清廉無瑕的化身。本來就是雙眼皮的眼睛此刻又因為過度用力而壓出了一條褶皺,顯得那眼睛看人更兇。
張兆華被嚇了一跳,猛地睜大眼睛,難掩驚嚇地說:“是,我跟她……之間,是有一點過節……”
“你妻子說你在工地加班,為什麼短時間內卻出現在了家附近?又為什麼不進家門,看見警察了?”
“下、下班了…… ”
“看來你不想說真話。”曲應騫站起身。
“不不,警官,我、我說……”張兆華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的一道眉毛和一邊嘴角抽了一下,眼神比之前更空洞。他粗聲粗氣地說話,好像手指摩擦幹燥的皮革發出的聲音:“我有一個兒子,警官你結婚了嗎?”
“別再浪費力氣試圖糊弄我了,你當然可以像現在這樣一直周旋,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直接攤牌吧,你如果不說,我可以去問你老婆,她是最瞭解你的人,任何有助於弄清犯罪動機的,不管是人還是材料我都會反複審,反複問,這樣才能確信兇犯不是在跟我玩什麼牟取私利或自我尋歡的遊戲。要不要說出實情,你來決定。”
張兆華睜大眼,腳後跟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嘎嘎聲。
曲應騫往他的凳腳一踢:“把腳挪開!”
張兆華乖乖把腳挪開,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想拖延時間,我是想告訴你,當爹是什麼感覺。我兒子小時候特別可愛,聰明。六歲那年,他被查出來有心髒病,為了給他治病,我到處借錢,努力掙錢還債,那麼小的孩子,被心髒病折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他從來沒在我面前哼過一聲,警官,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我無數次向老天求,向老天拜,只要他能活下去,哪怕要我死也行。好在他活下來了,我花光了所有的錢給他做了手術,但他生下來體質就弱,想全部治好並沒有那麼容易。因為欠了太多債,我們就四處搬家,像個過街老鼠……”
他兒子因為生病,常年都得養著,學習進度就落了後,放假時臥病在床,就不能隨心所欲地和朋友玩耍,他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外出回家後,會細致地漱口、洗手。但凡有一點喉嚨痛,他就會戴上口罩,為了自己的健康,在衛生方面非常注意,大大超出了年幼的孩子可以做到的程度,並且一直堅持到現在。就像摸石頭過河一樣,特別小心地對待自己有病的身體。
隨著年齡的增長,在面對健康以外的種種時,也開始表現出過度的謹慎。學習中遇到了不懂的地方,他就要深入研究,直到完全弄懂為止,無法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進入到下一步,如果放任不安的萌芽,自身會遭到反噬的經驗之談不允許他適可而止。
這樣的學習方法固然周到,卻也令他落於人後。與考試無關的知識都要逐一弄懂的做法導致學習效率過低,即便付出了大量的時間,成績卻緊緊止於中上游。他兒子就是這樣一個謹慎而笨拙的孩子。
好不容易長大,也只能幹一些輕松不掙錢的工作,張兆華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想要他健康活著。
“他把女朋友帶回來的那一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我到了這個年紀,做夢都想看到他結婚,生子,有個人陪著他走完以後的路。那女孩不嫌棄我們家條件差,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我們兩老幫忙準備個婚房,首付我們出,月供他們年輕人自己來還,就這一個要求,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得給他們達成啊!”
剛開始張兆華的臉色沒有變,但後來他的眼裡充滿了憎恨,他努起嘴,不敢啐曲應騫,只好朝著地板狠狠啐了一口,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原本繃緊的皺紋此起彼伏地出現:“我滿心歡喜地買了房,可是賣房子的那些人就是一群吃人不骨頭的狼,李思源將有噪音的房子哄騙著賣給我,我找了她好幾次,她要不就是對我愛理不理,要不就是拖延,說等幾天,管理層會想辦法給我解決。最後一次,我拿出了我兒子的病例,但他們卻要求我換房加錢。”
張兆華手握成拳頭狠狠地錘在桌子上:“憑什麼?如果我一開始就買了貴的高層,我沒話講,但是他們欺騙在先!他們沒有說出那間房子的噪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