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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殺害 (3 / 4)

風雲詭譎的售樓部是鈔票焚燒爐,在裡面工作的所有人都是團隊的一員,同時又都是奉行利己主義的個體。

規則運轉過程中,一旦工作上出了差錯,上一秒還是同伴的人往往在下一秒就會變成你的敵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聰明人都懂得謹慎行事。

不過,正因為足夠聰明,大家彼此之間也十分清楚,互相攻訐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包庇才能稱得上良好的“團隊合作”。

像張兆華這種窮苦人,註定是鋪路石的命運。既然是鋪路石,往往會被壓擠得東扭西歪乃至渾身破碎,也往往會被扔到路邊的水溝裡,在粗糙的大地上胼手胝足,營營役役,臉上身上自然是很難有什麼好顏色,也很難有玉石的高雅氣質。

本來也是肉,但恨意蝕得肉也黑硬、生鏽,成了顆頑固不化的釘子。

誰會在乎呢?

“警官,誰的錢不是錢?我們掙錢那麼困難,但為什麼我的錢卻不值錢?”張兆華的眼圈從眼皮外紅到了眼珠裡,流露出刻骨的悲憤,死氣沉沉的雙眼中滾動著一股瘋狂。

他像個啞巴,這個世界從來都聽不見他的聲音,偶爾遭遇垂詢的耳朵,他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突然用力地扯了一下衣領,好像領子太勒似的:“都是他們逼我的,都是他們逼我的!如果那丫頭從一開始跟我好說話,對我的態度好一點,積極想點辦法幫我解決這件事情,而不是在中間當牆頭草,我不會那麼恨。十五萬的首付,你知道我要攢多久嗎?還要貸款三十年,雖然說按揭沒有全款壓力大,但壓力就真的一點也沒有嗎?年輕人成了家,柴米油鹽哪樣不要錢?月月都得還月供!

“我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愁錢,希望我這把老骨頭在死之前幫能他們多一點……我媳婦兒跟了我一輩子,連塊蛋糕都捨不得買,去超市只拿快要過期的東西,買菜要老闆送蔥花,買早餐要老闆送牙簽,連件衣服破了都得剪成抹布繼續用。我不敢輕易生病,我活得像條狗,我每天在工地上就只敢啃饅頭鹹菜,我連個盒飯都不敢點,為什麼沒有人看到我的難?”張兆華痛哭流涕,等不及膈肌恢複平靜再開口說話,淚水混合著鼻涕從字與字之間掛下來:“他們都該死!於是,我打算報複。既然沒有人來幫我,那我就自己給自己伸張一個正義。”

張兆華的額角迸出了兩條小青筋,咬牙切齒:“警官你知道嗎?老子為了兒子,什麼事都願意做。我可以為他拿命掙錢去買房,那房不成,我也就能拿命去殺人。我,殺了李思源。”

曲應騫看他滿頭白發,心裡很酸。公民的權力得不到伸張,說到底還是官層辦事不利的原因。

“你說你殺了李思源,那你說說你殺人的經過。”

張兆華好像一條品相不良的老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隨即訓練有素地低下頭:“換房子的事辦不成,我就經常去找李思源,求她,煩她,到後面嚇她,說要是不幫忙我就弄死她。她很害怕,知道她上頭的管理層是不會出面解決我這件事情,到最後所有的擔子還是會落在她的頭上,因為她是賣給我房子的那個人,我只會找她,所以她偷偷的辭了職。我打聽到她要跑,本來還在糾結什麼時候動手,是她的跑給我下定了決心。我不會讓她有機會跑掉的。”

曲應騫抿嘴沉默了片刻:“你從哪打聽到的?”

張兆華方才激動了半晌,這時聲調降下來之後顯得有些沙啞:“我去售樓部問的,我每天都去找她,只要她不肯給我一個結果我就不放棄,後來有一天傍晚,我再去時售樓部其他的人告訴我她已經辭了職。他們想打發掉我,以為只要李思源走了我就不會去鬧,呵!”

“她是哪天辭的職?”

“那天也是我最後一次去找她,大概……是3月2號左右……”張兆華皺起眉毛,努力的回憶著,臉就像被開水燙過似的,布滿了凹凸不平的皺褶。

曲應騫問:“你怎麼動的手?在哪動的手?”

“我問她是不是要撂挑子走人,她不承認,我後來一直逼問,她承認了,罵我就是個背時鬼,還說這件事她沒有能力負責,讓我打哪兒涼快往哪去。我早就買好了刀,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她不僅用眼神羞辱我,還用話羞辱我!房子是她賣給我的,她拿了錢就想一走了之,我呢?所以我決定不忍了,爭不來公道老子也要爭一口氣……”

曲應騫大抵能理解。現在很多罵人的方式大致分為兩類,第一類在顯擺“你看我知道這麼多髒字”。

第二類在顯擺“你看我知道這麼多不髒的字,我罵你你都聽不懂,沒法反駁。”

第一類相當於人家一上來就直接給一個耳光,雖然疼但是利落幹脆。

第二類相當於人家上來給跳了一套三百六十度旋轉的自由體操,那疼是轉著圈來的。

對於前者,大不了撒潑打滾還回去。但是李思源羞辱人的方式屬於第二種,張兆華這種沒文化的人靠鬥嘴皮子根本就鬥不贏。

“我從懷裡掏出刀捅她,我要報複她在我身上使過的壞招、瞧不起……捅了一刀我覺得不解氣,反正都已經捅了,不如多來幾刀,於是我在她身上劃,像割爛布條一樣。一開始她蹭、她爬、她滿地打滾,後來她不吭聲了,也不說話了,也不羞辱我了,真解氣,真解氣啊!”張兆華好像身體裡裝了一個血壓增壓器,紊亂而突然加劇的心跳令他臉上顯出憤怒的紅,他咬緊了嘴唇,舔了舔,又咬緊。

目光裡,是已死的動物標本眼裡反射的冷光,既嘲諷自己的無知,又映出屠殺者的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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