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墓地裡立著好些高檔墓位或家族墓xue,多采用藝術形式的立碑,凸顯墓主的文藝品味,彰顯個性。騰姨的也是,她熱愛生活,也愛美。藝術墓碑定做居多,不可進行規模化生産,專屬私人訂制,價格也相對較高,看得出來曲叔花了很多心思。
三人在墓前拉拉扯扯說了好一會兒和照片上女人敘舊的話,才起身走。走的時候沒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一邊,鄒司禮這個事兒精要去上洗手間。
曲應騫目光無意識掃過周邊排排墓碑。他一邊看著那些肖像照片,一邊陷入奇妙的錯覺。這些墓碑原本是隻嵌著蛋形玻璃,但亡者的靈魂在時間的陪伴下,徐徐爬上了墓碑,在玻璃中浮現出他們銀色的肖像,好似對著素昧平生的他,要開口傾訴些什麼。
看得出神時,忽然頓住了腳步——眼前一塊嶄新的墓碑上,什麼字都沒有刻,沒有死者姓名、年月、逝世時間……什麼都沒有。而那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張黑色的b超影像。
曲應騫一怔,一種混雜著吃驚和微酸的心情從心中升起。
這墓碑前,既沒有鮮花,也沒有燃盡的蠟燭。
季舒聞見他停了下來,轉身問:“怎麼了?”
曲應騫沒回答。
在他們這種年齡段的人,問題和答案統統擺在臉上,彼此看一眼,一切都明白了,語言成了多餘的東西。
季舒聞自己走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半晌瞭然開口:“這就是李思源和林堂的孩子吧,原來葬在了這裡。”
怪不得刑偵隊的人將與案件有關的一幹人等的家裡面每個縫隙都摸了翻了,就是沒有找到李思源的子宮。
季舒聞看了眼日頭,太陽刺得眼睛發疼,他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你說林堂真的愛李思源嗎?李思源死了,他想要為其報仇,我可以理解為人之常情,可是他卻把李思源的子宮都取走了,讓一個剛成型的胚胎寄存在這豪華的墓地裡,卻將李思源的屍體拋在了倒坑裡,任風吹雨淋,直到現在那屍體都還躺在冰冷的冰櫃裡暗無天日。人被物化,還當做是為正義之路上的必要犧牲,有勇無謀的蠢。”說到這裡,季舒聞的口氣不免都有些難過起來,“在愛情裡,女孩子總是容易吃虧的那一方啊。”
等季舒聞走後,曲應騫還在看著那墓碑。
想了一下,他又折回身去母親的墓前,從三束花束裡分別抽了一支放在那孩子的墓碑前。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所以一樣拿了一支,你就拿著這三支花,去找我媽媽吧,她是個很好的人,會照顧你的。再投胎的時候,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再找一個因為滑鐵盧就容易變成魔鬼的爸爸。或者你幹脆再多等幾年,投去我媽肚子裡。”曲應騫蹲著身,笑了一下,臉部線條在光暈下顯得十分柔和:“你記得跟緊她。”
曲應騫為了上次在病房裡的口不擇言給鄒司禮這太子爺賠了罪,在季舒聞使勁的撮合下,不得不答應鄒司禮的要求,陪他去看藝術展。曲應騫生性裡看不來那玩意兒,他就沒有文藝細胞,但畢竟答應了,好歹還是給個面子。
藝術廳在文化館展出,鄒司禮之所以要來,是因為他也有作品在這裡出展。
他今天穿得十分用心,衣服做工精美,攪得周圍那些二八年華的女孩們心猿意馬,不斷跑過來加他微信。鄒司禮微微一笑,來者不拒,掏出工作的微信撒海網,順便透露出自己在cbd裡開了咖啡廳和輕食餐廳,讓這些美女們有空就去捧場,他給打七折。
曲應騫搖搖頭,本性難移。
進場前,曲應騫受到了周遙的簡訊——秦虞買了機票飛往英國。
他看了一眼,沒回。
從二樓到四樓這三層都是用來擺放藝術展品的,此次展覽的主題為“奇發異想”,為了突出這個主題,會場佈置得偏向於哥特風,一眼望去,曲應騫好像看見了各種各樣的小鬼,醜得慘絕人寰。
展示廳裡擺放著各種畫風奇特的繪圖和雕像以及不知道該歸為哪類的東西,有在石頭上繪制的鳥獸、用彈簧拼成的南瓜車、火海裡游泳的骨頭、拿匕首的俄羅斯套娃、還有連在孩童雕塑小雞雞上的水龍頭……
曲應騫看得心髒病都快犯了:“這些也配稱為藝術?”他看了一眼鄒司禮,接著又說,“成天被這種玩意兒洗腦子,不抽風才怪呢,所以這個世界上斯文敗類、犯罪者才那麼多。”
“你也正常不到哪去。”鄒司禮說:“說得直白點,這些抽象藝術就是那些大家都看不懂理解不了的陽春白雪,真要論恐怖,誰能和你成天接觸的屍體相提並論?”
曲應騫簡直不敢恭維。
如果人們半夜三更在荒涼的大路上遇見了這些,一定會被嚇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