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行?”
“沒試過。”鄒司禮慢悠悠地翹起二郎腿:“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倒是可以一試。”他伸手按下沙發座椅上的開關,把玻璃上的擋風簾緩緩降下去,將整個健身房遮得一絲不剩。
他的健身服是反光質地,四面的射燈並不是太亮,光線越是暗,他就越是顯。身體輪廓像黑海中的航標,耀眼異常。黑浪朝曲應騫沖過去、壓過去、撲過去,游標上下浮動,跳動,搶眼落睛。
曲應騫眨了眨眼,讓鄒司禮意想不到的是,一瞬間他那原本有些癲狂古怪的臉上忽然笑起來,表情如同從荒原沙漠穿到了綠意拂面的草原中。
他抓住鄒司禮的胳膊將人往上一提,不由分說一把將人抱去了單槓旁邊。
“比比。”
十分鐘後,鄒司禮喘著粗氣:“我這才剛鍛煉多久,經不住你往死裡整!”
曲應騫也有好一陣沒鍛煉了,動作別扭地抹了下額頭的細汗,明顯身上還有傷:“你紙糊的啊,整天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渾身上下沒個好零件,健健身挺好的,慢慢堅持下來你的免疫力就能提高,以後也能少生病,關鍵是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說完他伸手揉了揉鄒司禮的頭發,算是誇獎。
人過三十,精力有限,難再維持廣泛的興趣,每天都像是飛機超載,偏偏一件一件的包袱又不能往下丟掉,能有一段時間健身,已經是最奢侈的自由。
鄒司禮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我一早上特意吹的造型。”
曲應騫手下得更重,要你在別人面前現眼!
“剛才那個女孩兒是誰?”
“程遠焱的生活助理。”
曲應騫沒和他眼神交流,而是直接給出建議:“不管公的私的你都別摻和,程遠焱那人不簡單。”
那種人是靠不住的,謊話連篇,背信棄義,在見風使舵這一點上和其他的老賊始終如一。
鄒司禮不以為意,這輩子他還沒怕過誰,幹脆表態:“蟋蟀再彪悍勇謀好鬥,鬥到最後,還是輸的,要死的,人也是一樣。”
這話像風油精一樣給曲應騫灌了滿腦子清涼,皺住眉頭:“你想鑽空子從他嘴上搶飯吃?別把自己胃口撐得那麼大。”曲應騫很擔心鄒司禮在金錢權力這種事情上沉淪太深,出身高貴,自具種種優秀品質,但是出身高貴,又會銷蝕一個人捨生取義的品德。再說他從小就固執,只要認定了的就不會輕易收手。人有野心是好事,但野心過多就會膨脹成慾望,最後落得的下場都不怎麼樣。
命能挑人,但人算不了命,不知道何時、何地就會發生載舟覆舟的變化,活著的每一天,不是夏風未動蟬先醒,而是夏風未動蟬先落。
“剛才那女孩兒,你想利用她當蒐集程遠焱的動向資訊,就得許她好處。這種好處在她好的時候是好意,在她不好的時候就成了用來威脅你的把柄。如果程遠焱有個什麼萬一,她失了業,又能去哪?自然就纏上你了。”
世上的討債鬼無非是因為嘗到了甜頭,所以不肯輕易離開。事上佔便宜拿不住人,但有短處就能拿住人,沒短處在人手裡,事兒倒好辦,一旦別人嘗到了把短處的容易,即便想短痛,對方也不能答應。
在重功利的社會裡,很少有白佔的便宜。
鄒司禮做了個放心的手勢:“她可以來我這裡工作,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可以幫忙介紹。你就是誰也不相信,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要願意來我這兒證明只是圖錢,好滿足,要是圖權利,又何必來我這兒?”
鄒司禮又坐回沙發椅上,懶洋洋地半躺:“置之不理的話我聽得太多了,其實打敗資本的唯一方法就是要進他的圈子,破解他的圈套。很多人都只是嘴上為了不打擊積極性不說,但心知肚明希望非常小,程遠焱都沒有放棄,我有什麼理由,又怎麼捨得放棄?他在拼命努力,難道我因為知道了某些‘潛規則’就直接不吃飯了?髒局雖髒,但起碼能讓自己站上該站的位置,反正人情社會一直在巨大變動中固化和流動,總有人走運,為什麼不能是我?再說了,不多掙點錢以後我們倆怎麼養老?你那點工資可養不起我,更別指望我跟你去鄉下粗茶淡飯。”
如今的世道,天災人禍是一個接著一個,人要想真正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不容易,因此就有許多人不耐煩在世上隨波逐流,只想高舉義旗,在蒼生中取利。再說這世上哪有什麼正經營生,為了分贓聚義,百事可為,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錢就是草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