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把他放心上,但我真是替你著急,你和你男朋友已經領證了,等到婚禮一舉行,就得進入備孕階段,懷胎十月加上産後休假,最少怎麼也得一年左右吧,這麼長的時間空白期你知道在你這個部門意味著什麼嗎?我可還聽說了,社長兒子今年三十有一了,從上學後就一直待在國外,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你結婚的這一年回來了,你確定不仔細想想?”
合歡喝可可的手一頓。
她之前完全不放在心上是因為事關每個部門負責人的事從來沒有社長一人敲定的案例,社長也得聽取下面人的意見,否則一個勁兒地搞空降,誰願意跟他做事。鄒元直愛惜人才,是整個公司都知道的事。況且合歡的位置也只是居中上,她的上面還有一連串的領導,每個領導心裡都有自己的人選。鄒元直掌管jf,但不代表整個jf是他的。
但周玉文剛才這麼一說,聽起來的巧合裡的確含有許多的故意成分。
如果鄒司禮用心學,學有所成,等他在晏城辦出一檔有意義的節目,自然也就名正言順地得到了領導們的贊賞。合歡要是生了孩子,兩頭肯定只能選一頭顧,丈夫比她更忙,一年四季歸家的次數都能屈指可數,自然不可能辭了工作在家帶孩子。哪怕她願意不坐月子生完孩子之後立即回到崗位上,諸多不便暫且不提,但做節目的這個東西,是日新月異,淘汰人的速度太快。
合歡後知後覺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同樣一件事,道理都是由人講,權力就是道理,權力越大,道理就越多,位置決定一切。
有的位置,作出的決策是錯誤的,別人卻說是正確的,到後來,自己也覺得是正確的。有的位置,作出的決策是正確的,別人說那是錯誤的,反對的聲音一大,便覺得也是錯誤的。有的位置,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而有的位置,是揣著糊塗裝明白。
合歡現在的位置,只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意味著別人糊塗,就會受到別人的排擠。
整個臺裡的權力已經被分割得四分五裂,都在想辦法擴大自己的圈子,她這個位置,許多人都眼紅。合歡心氣高,弄不來陽奉陰違那一套,但也從不主動招惹別人。一直沒被人拽下去憑的是實力,可一旦有了缺口,她被拽下去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比起實力,上層的領導更願意要一個聽安排的傀儡。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找不到工作,以她的實力,跳槽是再簡單不過。但鄒元直絕對不可能輕易放她去對家,很有可能把她派往國外常駐,變成“封疆大吏”。
烏煙瘴氣的地方,往往缺資又缺人,誰也不大愛。
但無論是外派還是被拽下去,都會影響到她的人生。家庭和仕途,人生中的兩個輪子缺了哪個輪子都會失衡。所以,她必須在保證兩個輪子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才敢瀟灑,一旦失去了這些,就是想瀟灑也瀟灑不起來了。
工作六七年來,一直告誡自己,居此高位,當然要盡可能地做到俯仰天地、泰然處之、舉重若輕和遊刃有餘。但是,肩負這麼一副重擔,不能不持一種如臨深淵的心態。可以說,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不可疏忽大意,要慎之又慎。她覺得自己一貫以來,是堅持這麼做的,可是她只能要求自己,卻對付不了外來之手啊。
合歡的心思周玉文十分了解,他知道合歡沒有別的靠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他與合歡的關系也有許多的微妙之處,其中除了合歡過於獨斷專行外,還有一層東西隔著他們,那就是權力的等級。
他們雖然都是同一個階層的成員,見了面也都很客氣,但一二把手的等級卻分得非常清楚。合歡總是擺出一副都得她說了算的樣子,這使周文玉很不爽,即使心裡有一萬個不贊成,口頭上還要恭維她的決策英明,行動上還得遵照執行。要公然反對,或者頂著不幹,她可以讓願意幹的人代替他幹。
合歡在他眼中就像是西山的犛牛,對別人都有點兒愛理不理的,只顧鑽營自己的戰場。打過幾次交道後,他覺得真是這樣,心裡便暗想,等有朝一日自己當了一把手,一定把她從現在的位子上拉下來,看她還敢狗眼看人低。
沒辦法,現實社會就是這樣,都是一把手說了算,否則,誰也不會爭著去當一把手。職場不是斷臂山,沒有那麼多的友誼,只有等級。
人有一種本性,像債權人不願拒受支付證書那樣,總是想辦法維護著自己愛的權益權力。
“你聽誰說的,靠譜兒嗎?”
合歡這麼一問,周玉文便知道她聽進去了,說道:“鄒總助理。”
司機與助理,是離領導最近的人,也是領導的耳目與心腹。他們彙集了許多民間的資訊,有時候,在領導面前有意無意地吹吹風,領導便可從中掌握更多的社會資訊。而他們,總希望自己所依附的領導能青雲直上,他們也好水漲船高,跟著領導沾光。
鄒元直的助理與司機優越感不會比一市之長的要少。他們的地位,往往不是來自自身,而是取決於他們所依附的領導,領導的地位高與低、權力大與小,更直接影響了他們在圈子中的座次與社會地位。
周玉文這麼說,就是想旁敲側擊的告訴合歡,這事兒是百分百真實的。
合歡一口氣喝完手中的可可,站起身將杯子扔進垃圾桶,然後擦了擦嘴,重新抹上能夠徵戰四方的大紅色口紅,沖周玉文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那位鄒公子,本事有多大。”
說起來,對於鄒司禮,她只聽聞其名,還未見過其人呢。
周玉文適時的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