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沙發應該是餐桌的同齡人,曾經緊實的皮製表面已經鬆垮破裂,內裡的彈簧失了效,棉絮也沒作用。人坐在上面整個都是塌下去,但曲應騫也絲毫不在乎,軟綿綿地窩在沙發裡,像是體內沒有骨頭支著一樣。他彷彿也變成了這屋子裡的一件舊傢俱,徹底和這老屋融為一體。
粟海東看著他,皺著眉頭,眯著眼睛,算不上萎靡不振,但也疲態盡顯。誰都知道利用警務之便調查一個人的行蹤是很容易的事,可偏偏在巷子口,曲應騫對他說了那句話,意味著偷偷打聽他搬來了這裡。粟海東費了很大的勁才把注意力拉回來:“有什麼事?”
“我聽說你老婆病了,你把房子都賣了,想去醫院看看又怕你生氣,所以想先來看看你,批得你的準許我才好去。”
粟海東哼笑一聲:“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這會兒演什麼同事情深?”
“是叔侄情深。”
粟海東聽見他這句話,臉色又變得有些古怪。
“嬸子怎麼樣?”
“子宮癌晚期,全身擴散了。她不捨得化療,我自私,想讓她多撐一天是一天。”
粟海東在曲應騫眼裡一直都是老狐貍一隻。以前曲應騫和他談話,注視著他的時候,抿起的嘴角有時還會帶出一絲暖人的微笑,似乎很是平易近人,可一不留神,就會伴著這暖人的微笑,奉送一個用官話大話、語重心長的漂亮話包裝起來的完滿陰謀,一手把曲應騫賣了,還讓曲應騫帶著感激的心情為他數票子。但此刻,那些東西在粟海東身上全部消散,周身只剩下疲憊、內疚、痛苦,以及一種近於殉道的悲壯。
曲應騫說:“我餓,有吃的沒?”
粟海東起身去廚房裡處理菜:“你挑時候來的吧,剛好我要煲湯了帶去醫院。”
“是啊,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曲應騫不用起身也能看到那逼仄的廚房,和整個屋子格格不入。
廚房裡東西不少,鍋碗瓢盆、調味醬料和食材被分類擺放,錯落有致,略顯雜亂但絕對幹淨。和“戰亂之地風”的破敗客廳相比,那廚房簡直就是安全的大後方。很難想象,它們會出現在同一個家中。
粟海東幹脆利索地切好蔥、姜、蒜,把它們在盤裡擺得涇渭分明。起火後,他單手熗鍋,油在鍋裡轉了一圈,覆蓋均勻且一滴未灑,手腳非常麻利,一掃之前的頹態。
食材下鍋後,油煙旺盛,幾乎完全把粟海東罩住。生活的味道也逐漸顯現出來。
把第四個菜擺好後,粟海東搓搓手:“吃吧。”
曲應騫瞄準櫃子上的一瓶白酒,拿了想要開啟。粟海東忙制住他:“哎,這個不能喝。”
“別這麼小氣啊,我來一趟容易嗎?什麼時候在你家吃過飯?連杯酒都捨不得。”
“這不行,你要喝這裡還剩下半瓶牛欄山,剛燒菜剩下的,夠你喝了。”
粟海東寶貝的把那酒又放回去,從廚房裡拿出牛欄山,給曲應騫找了個杯子倒好。
曲應騫直皺眉咂嘴:“你無兒無女,留著那瓶酒幹什麼?等你走了當陪葬品啊。”
“這是我媳婦兒和我結婚時的嫁妝,我一直存著的,誰來都不能喝。”
曲應騫翻了個白眼:“就是小氣。”
“你個小兔崽子,留你吃留你喝你就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