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榮延和林映芸都是十幾年前案件中的涉獵者，這十幾年間，他們一直在為ko的下線組織服務，成為人體組織販賣的幫兇。你不覺得起始點很長？你們以前難道沒有發現過？”
曲應騫說話的速度很快，在上一句話沒完全落地，下一句話就流暢地接了上去。粟海東目光毫無目的地在牆壁上游蕩，彷彿在回憶，又彷彿在思量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回答。
房間裡頓時寧靜了下來，掛在牆上的老舊鐘表發出的“嘀嗒”聲格外清晰，粟海東又將目光投向窗外，看到那棵沒有了樹葉的黃桷樹在晃動。
曲應騫表情愈加嚴肅，額頭的青筋也突了出來，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案子能不能真相大白，能不能結案，就看粟海東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了。
粟海東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兒騎虎難下。
這表情在曲應騫看來暗含了兩種意思。
一是有可能父親的失蹤他的確是在裡面摻和了一腳，在之前他回答的那些問題的慣性作用下，他會覺得自己現在進退兩難，很難抵賴，現在的卡殼是因為心理上的壓力。二是他真的不清楚。而同樣基於剛才那些問題的慣性，他覺得如果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曲應騫一定覺得他在撒謊，所以他現在很糾結。
粟海東在心裡暗罵自己——你啊，就是猶豫。越是不做選擇，兩難的境地就越是會頻頻光顧，所以這一輩子就只能註定這樣了。
他側過臉：“也許你說的ko很早以前就存在，是真的，但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一種巨大的憤懣被曲應騫強行壓抑著，伴隨著憤懣的，還有因為失去父親那種心底漏了一個大窟窿的荒涼感。他想，粟海東曾經也是父親生命中很重要的上司兼兄弟，每個人他都曾那麼努力地維系過，付出過，會來事又知情識趣，誰也不能挑出他做得不好的地方。
可現如今誰還真心記得他呢？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心存什麼內疚？”
粟海東的語氣舒緩下來，彷彿只要不問什麼關於ko的，他就願意回答任何問題：“我沒能勸你父親回頭，所以內疚。”
曲應騫心裡清楚了幾分：“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哀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毫無用處，你現在最應該去思考的是這樣一個問題：接下來我應該怎麼配合才能夠最大限度地改變這一切？難道不是嗎？”
“你如果鐵了心想查，我不攔你，但我真的沒力氣了。另外你要知道案件涉及各種不同的人，那就會因此出現許多的分岔，萬一後面的調查走偏了方向的話，豈不是就找不到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了？”
不停震動的手機打斷了曲應騫要說的話，是同事來電，告訴他局裡發現了一具中年男性的屍體，左腿骨上有陳舊傷。曲應騫瞪大眼睛，幾乎要把手機捏碎。他不再關心粟海東要絞盡腦汁說些什麼，又絞盡腦汁想要隱藏些什麼，快速轉身跑了出去。
粟海東還站在屋子裡一動不動，時間緩慢地過去，他彷彿成了一尊雕塑，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盡管只有他一個人，但空氣變得越來越沉悶，直到再也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瞬間讓這樣的沉悶波動了一下。
他蹲下身，把滿地狼藉的碎片收拾好，看見曲應騫提來的水果籃下面，露出信封的一個角。粟海東抽開來看，信封裡是一萬塊錢。
粟海東的指尖顫了顫，又開始出現了麻痺的現象。他攥住那信封，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閉了一會兒眼，手指能自如地活動了，才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卻因蹲了太久，眼前整個屋子開始旋轉，瞬間改變的腦壓使他一跤摔倒在地。
萬幸的是沒有撞到近在咫尺的玻璃茶幾。
他的耳朵貼住了地面，耳朵裡的世界正不斷吹著一股奇異的風，轟轟作響。視線沿著地磚的拼縫向前延伸，有些紅的眼眶裡掉出幾滴淚來。
盡管外面春暖花開，但解剖室裡仍有絲絲寒意。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穿多少衣服都不暖和。張揚先給屍骨拍了照，做了測量和記錄。季舒聞開始了骨骼評估的第一步——將骨骼殘骸攤放在一張桌子上，檢查現有的骨骼，清點缺失的骨骼。再把每塊骨骼安放在正確的解剖位置上，逐漸形成了一副骨架，原本混在一起的骨骼慢慢成形。
季舒聞從頭骨開始觀察，視線很快定住，緊跟著手上比畫了個夾東西的動作，心領神會的助手張揚趕緊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彎頭鑷子遞到他手中。季舒聞將鑷子伸進頭骨上的兩個眼窩中，竟接連夾出幾根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放到張揚舉過來的玻璃碟中。
何恩婧把視線湊近季舒聞手上的玻璃碟，片刻之後，張揚先開口說：“這是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