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鄭一然並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踏入社會一段時間之後,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暫且別說這輩子他是否能做得比父親更好,就算他終有一天超越了父親,別人也還是會記得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既然他註定頂著“鄭懷謙的兒子”這頂帽子,那還不如爭氣點,直起脖子,把帽子戴得比誰都漂亮。
他聰明,踏實,懂事了之後更學會了勤奮,還頂著那頂“好帽子”,從小到大,挫折遇著他都要繞著走,想不順利都難,雖然父親一直嚷著說要給他點苦頭吃吃,可實際上哪裡捨得。活了二三十年,他根本沒栽過什麼跟頭。
在tk他帶領的是研發的核心團隊,但是後來鄭懷謙走了以後老董並不把重要的研發任務交給他,就算會交給他的團隊,也一定會支開他去做一個別的事情,讓他不參與研發。
鄭一然心裡有氣,同時也明白了父親為什麼會被逼得退出股份,他盤算著要掌握住tk所有的秘密,萬一將來這座大廈傾倒之時,他能靠這些東西來保護自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鄭懷謙一定不會把兒子送進tk,亦或者他離開之時也把兒子抽走,不理會成書亮的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狗屁言論。
可是時光不可能倒流,所以,那個“然後”之後的所有內容,永遠都只能是他在無數個倉惶的夜裡安慰自己的臆想。
那顆名叫後悔的種子,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開枝布葉,實則根須虯結,早已盤踞得他都看不見自己的一顆心。
“你兒子,不是他殺的。”
鄭懷謙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有些扭曲的表情:“你說不是就不是?”
這種遙遙無期的,像糖漿一樣又黑又黏的複仇的慾望,鼓舞著他活下去。今生今世,這個仇是非報不可的。每到夜裡,這個念頭常常像在黑暗中蠕動的毛蟲一樣啃齧著他的心。
“他要保護老董,不讓其他假疫苗的危機洩露,欲斬草除根吧,不是嗎?”
張元水:“危機已經洩露了,這拜誰所賜?一個小孩子打了疫苗出事,給出的結論是因為偶合,都沒有按下去,反倒冒出來一封舉報信,你認為呢?”
“你終於說出了你心裡的想法,你們就是懷疑我兒子洩露的,不是嗎?這樣就有理由順利除掉他!那你還跟我說什麼不是那個人做的?不是才有鬼!”
“我沒有說是你兒子寫的舉報信,你沒有證據我也沒有,所以別吵。現在明顯是有人要挑起我們的內訌!”
長期從事公檢法的人身上多有戾氣,即使不說話也有一種凜然的氣勢,兩人針尖對麥芒,可謂是旗鼓相當。
張元水伸手安撫他:“你別自亂陣腳,遇上這種事,不只是你心痛,我也心痛,一然多好的孩子。你別這麼看我,我是真心話。你心裡有氣,我不為任何人辯白,但你仔細想想,如果是他做的,為什麼要同一時間解決那麼多人?這風口上使一點力氣就會引起雪崩,這是息事寧人的狀態?現在有個人躲在暗處希望能越鬧越大,藉由一然的死,把你的兒媳、粟海東,還有一個叫阮金梅的女人都滅了口,你就沒想過是為什麼?”
鄒司禮輕輕哼著只有自己聽得到的歌,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摘著花盆裡開敗了的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這花謝了之後不容易自然脫落,枯萎成一團還留在枝頭上,既佔用了植株的養分,也有礙觀瞻。
肩膀上忽然一陣劇痛傳來,他不喜歡鐵砂掌這種打招呼的方式。
“準備吃的去,你要餓死老子?”
汪猛可勁兒使喚他。
曲應騫被警監帶走調查,便把他託付給鄒司禮照看幾天。鄒司禮百般不願,汪猛可有的是開心,拿他當狗使喚。
鄒司禮的房子精緻的真如曲應騫所說,連牆縫裡都恨不得雕一枝水仙。換作是汪猛,才不會用這個價格去買一個黃金地段鴿子籠似的地方,還睡不好。有這個錢,還不如在農村買塊地,養惡狗,蓄刁奴。
夜深了,從臥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俯視這座城市的點點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