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透穿肩胛骨,血跡從破損的皮肉出湧出,浸紅了一片僧衣。因是夏日,僧衣淡薄,僧衣被血水緊貼皮肉,顯出慧箜瘦消的體型。
他如此單薄,而那把反射日頭的金箭卻十分沉重。
慧箜被沉重的箭羽帶地略微彎腰,他順勢吐出一口血沫,抬眼。正視正前方緩緩而來之眾。
慧箜識得那為首持弓之人:“你,你是那日在紅桐鎮佈施的人。”
那人點頭,嘴角扯出一抹張狂的笑意。與那日佈施之時和善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說:“正是。小師父,花糕可好吃嗎?”
慧箜見他居然有閒談之心,勉力扯出一抹笑來:“確實,不同凡品。”
他竟然也與之閒談。
那人道:“那花糕材料均取自上乘糯米,就連花糕之上的玫瑰絲,都是極品波斯種子。自然非凡品。”
他看慧箜:“我家家主口味刁鑽,稍甜稍鹹,皆不合胃口。那做花糕的廚子也是一代一代,服侍本家。”
慧箜點頭:“原來如此。”
他說話十分費勁,每次呼吸都會牽扯到皮肉傷口,他面上已呈瀕死之態。
那人見之欣喜,欣喜之餘忽然又記起什麼,面上露出極其刻意的懊惱:“施禮,只顧攀談,竟然忘了互通名姓——在下賀蘭願。見過慧箜師父。”
“賀蘭?”
賀蘭願鞠禮:“在下是家生子,隨了家主姓氏而已。”
慧箜忽然浮起笑意,有細細的血線從嘴角溢位。
“所以,這近三年來,實在辛苦你們。”
“此乃分內之事。”
賀蘭願一身淡金圓領錦袍,如當日在淮城初見賀蘭予之時十分相似。他佩金冠,玉色腰帶,繡九線金菊暗紋,說實話,將那麼多華貴的細節堆放到一處,若是換一個人來都會逃不開俗氣。但是這一身打扮在賀蘭願身上卻十分出彩。他模樣並不俗,一張十分年輕的臉上有一雙如點漆般的黑眸。
任是誰家看到,都會覺得這定然是個世家將門的公子。
但他卻說,自己是個家生子。
一個家生子如此耀眼好強。而真正的家主,此刻卻在身穿麻衣腳蹬布鞋,在塘邊尋找蓮葉。
賀蘭願說:“我家家主,每過段時間就回想著出走。真是孩子心性。”
他把玩手中弓箭,他背後還負長箭,他眼前有一個半邊浴血之人,他卻熟視無睹,輕鬆自若到彷彿這只是一場再不過平常的閒談。
他自己都是個孩子,卻在用一種無奈的口氣談論一個不知年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