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矖說:“如果可以,我希望賓禮可以死在海里。”
古玄武聞言一愣,下意識的‘哦’了一聲。
白矖不是專門講給他聽的,她只是想說,就算是沒人,她也會對著空氣說的。只是旁邊多了個古玄武罷了。
古玄武比空氣好一點,他能對話,古玄武說:“可是古人都說,塵歸塵土歸土。”
白矖說:“你知道,生命的起源其實大海。”
古玄武點頭。
白矖說:“就連源頭的源字,也是水和原的組合。”
“但是人們還是敬畏泥土的。因為泥土安全。不像海,深不可測,不可定性。人類的本質就是恐懼未知。所以怕鬼,怕火,怕水。”
“可是水從來沒有代表過死亡。水是溫柔的懷抱,水流共聚,浩大,溫柔。為海。”
白矖終於看他,說:“我會死在海里的。”
古玄武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白矖當時的眼神。
白矖當時沒有哭,可是古玄武看她,自己卻落了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的眼睛裡,這渙散地,近乎泯滅的眼神。他感覺生命正在抽離白矖的身體。
古玄武有一種令他恐懼的錯覺:她似乎在共情,在共情賓禮死去的瞬間。
賓禮,賓副教授,是不是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
他是最後一個見到賓禮的人。
賓禮的屍體由當地政府派遣的僱傭軍帶到了安全地帶。僱傭軍一方想著帶一具屍體穿越戰區實在是太過麻煩,想提前火花。中方的人堅持應該等到賓副教授的家人來看最後一眼才能決定。僱傭軍方和他們爭執不下,最終板著臉妥協。古玄武代表家人,拉開了裹屍袋的拉鍊。
明佳一路閉著眼不看。她和賓禮白矖都是同學,也是這次人道主義救援的成員,賓禮在她眼前中彈身亡,她親眼目睹這一切。隨行保護的軍人甚至沒有來得及捂住她的眼睛。
她眼下一切正常,能思緒冷靜的和僱傭軍爭辯,冷靜的和古玄武交流。她同意火花,她說,那個叫馬裡的法國籍軍人說得對,家人根本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可是他還有一句話說錯了,死人也有尊嚴。活人要保護他的尊嚴。
明佳很慢又很平靜地說:“他至少曾經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一堆碎肉,我們以後回憶他,也是回憶他說的話,做的事情,微笑的臉,永遠不可能是一堆肉。”
古玄武在同意火化的書面檔案上籤了名字。
古玄武簽名,感謝大使館一方,接收賓禮的遺物,跟進文物的後續,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那個叫馬裡的法國男人一直盯著明佳。明佳原本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可是經過數月的風塵僕僕和戰火洗禮,她氣色衰敗,灰頭土臉,長髮裡面都是沙土,每個每天只有一瓶水的配額,漱口的水都要拿來潤一潤嘴唇。更別提洗頭洗臉。明佳到底是姑娘,她每天都要剩下一小口水沾溼手帕,擦臉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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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馬裡偷偷給她塞了一小瓶橄欖油給她擦臉。她從國內帶來的那些保溼霜和潤膚乳根本對抗不了沙漠的乾燥,在沒有一絲水分的沙漠裡,任何面膜或者爆款保溼霜都失去功效,只能補油。乾燥的風,擦多少油都不會覺得多。很快就會被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