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顏帳中,那雙內襯緞面的鞋,不染塵埃,彷彿從未踏過沙地,更重要的是,那雙鞋中,同樣滿是珍珠。
堆滿,甚至有幾顆珍珠還在滴溜溜滾落到地毯上。
親眼看到這一切的元朗忽然反應和聯想到什麼。他上前一步,掀開了昨夜落顏披裹過的毯子。
果不其然,隨著那床毯子的動作,也同樣都顆顆珍珠滾落滿地。
目睹這一切的眾人再次目瞪口呆。
最先發現落顏不見的守夜那人結結巴巴說:“剛剛,剛剛並沒有這些.......彷彿,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不是彷彿,而是真的憑空。
這時候默不作聲的眾人不知是誰先想到昨夜元時的那句‘仙女姐姐’,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呼一句:“真的是仙女下凡啊?”
這一句話音落地,立刻有人接上:“莫不是真的?仙女下凡了?”
元朗耳邊的竊竊私語已經既不能算是竊,也不能算是私,聲音越來越大,眼看有激動之勢。
“都說這北荒之所以成為北荒,是因為天女降災......”
“我也聽過這個事情!說那隔相江邊的不知哪個色膽包天,冒犯下凡天女,令天女震怒,命猿人入村,血洗村落。又命龍王不再降雨,屠村滅國。”
“......這也太嚇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天女就算是要懲戒,也不必牽連如此之廣吧?這都不算株連十族了,都株連到九十族了。不是都說老天慈悲?仙女溫柔?怎麼到這傳說中的老天,如此殘暴?”
“那可不能同語。雖至今沒有株連十族者,可是即便是有,那淪落到株連十族,也不過是冒犯皇家天子。可是皇家再高高在上,能頂得過天威?你看自稱就知道,天子天子,天之驕子。可是人家是天,那凡人可是螻蟻,真正螻蟻。再說了,慈悲的是我佛,溫柔仙女也是凡人的自認為。”
埋怨老天的那人被這一串話堵地回不了嘴,頓了一頓才說:“那又怎樣?螻蟻也是命。再說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人沒再繼續反駁,倒是元朗聽在耳朵裡,替那人回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是凡人自己說的。老天沒承認。”
老天即使承認,想必這些如螻蟻的凡人也沒這個面子去請老天來證實的。
那人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他只是說:“你若是被螻蟻咬上幾口,你會分得清是哪幾只螻蟻咬的?不過就是連窩端,最是省事。”
那人說的這個道理,似乎被埋怨的那人也覺得有理,可是,總是有可是的:“可那是一國啊。”
“於天來說,區區一國於螻蟻有何區別?就像‘南柯夢’中的槐安國。”
那人徹底認輸,說:“白兄弟,你這一說,雖然覺得言之有理,可是聽著還是覺得後心口發涼。”
“言之有理即可。何況,這北荒原名北魏,魏,與槐安國的槐字,都是以鬼為邊。——如此一想,是不是覺得更加有趣?”
那螻蟻論者在竊竊私語中用極其平淡的語氣說著極其心驚的話,他聲音清亮郎朗,是個少年聲。元朗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姓白,是元起的朋友,鋪子開在元起的鄰街,不僅如此,連元起現在的鋪面,也是從他手上租下的。他見元起那時窘迫,大方讓了利,從此就有了往來。
這一往來,就融了利。這一次跟隨商隊往來,也是因為利。
元朗常年在北荒,於這人並不算是交情熟悉,他記得元起提過幾回。
姓白,名宣,字敬亭。
他不是石翠城的人,也不是北魏遺民,他是南齊人。
所以作為南順的九皇子的元朗,對這位‘友人’感情極其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