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積雪初成岫,諸峰杖履前。
第六十六章
雪山的日頭起初亮得晃眼,冰晶在枯草間閃著碎鑽般的光,我踩著沐清淺踏出的雪窩往上爬,鬥篷邊緣結的冰稜不時磕在他手背。
初登山時,雪山還籠著層柔白的紗。陽光從冰峰間漏下來,在地上織出明暗相間的格子,融化的雪水順著巖縫蜿蜒成銀線,偶爾跌進石窩,濺起細碎的彩虹。
遠處的雪雁排成人字掠過,翅膀尖擦過峰頂的積雪,在澄淨天空下閃得人睜不開眼。
行至半山時,當雪雁再一次掠過頭頂,天色忽然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團壓著山尖翻湧,豆大的雪粒子劈頭蓋臉砸下來,轉眼間就將來時的路埋成白茫茫一片。
風忽然轉了方向,變了味道,卷著細雪撲上臉來。起初只是細碎的雪粒子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像撒了把碎冰。
接著天空就扯過一塊灰藍色的氈子,將太陽裹了進去。小雪變成棉絮般的鵝毛,一團團砸在鬥篷上,瞬間就積了層白。
沐清淺將大氅在我肩頭裹緊,他指尖觸到我耳尖時忽然頓住:“耳朵都凍紅了。”
他呵出的白霧沾在睫毛上凝成霜,卻還笑著替我把系帶又緊了緊。可等我們繼續前進時,大雪已密得遮住視線。
沐清淺的大氅成了移動的雪堆,他每走一步都要抬腳甩去靴底的積雪,發冠上凝著冰碴,晃起來叮當作響。
我忽然被狂風掀得一個趔趄,整個人栽進雪窩。
“抓住我的手!”他的聲音裹著大雪砸過來,我抬頭看見他半跪在齊腰深的雪裡,指尖凍得發紫卻仍緊攥著我的手腕。
雪片撲進領口,順著脊背往下鑽,寒意像無數細小的針,紮得人喘不過氣。
遠處的冰峰不見了輪廓,天地間只剩混沌的白,連來時的腳印都被新雪覆蓋,宛如被誰用橡皮擦擦去了痕跡。
雪勢漸急時,世界變成了旋轉的白色漩渦。原本清晰的山路早被大雪覆蓋,只剩下陡峭的雪坡和猙獰的岩石。
每走一步都要將腿從及膝深的雪裡拔出來,靴底與冰面摩擦的聲響裡,混著二人粗重的喘息。
沐清淺忽然蹲下身子:“上來,我揹你。”
我正要拒絕,卻被他直接拽上後背,他的手掌隔著衣料傳來灼人的溫度,指尖緊緊扣住我的膝彎,像生怕一鬆手就會被風雪捲走。
“看前面,那棵最高的雪松。”他的聲音悶在風雪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抬頭望去,枯瘦的雪松在漫天飛雪中搖晃,卻穩穩立在岩石旁。雪粒子撲進眼裡,我伸手去擦,卻觸到他後頸的濕意,不知是汗水還是融化的雪水。
終於在筋疲力盡時,我們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下找到避風處。沐清淺將我安置在背風處,自己則用殤魂挖出個雪坑。
他掏出火摺子點火,潮濕的枯枝冒著青煙,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又被風撲滅。他用手掌護著火星,指腹被燻得漆黑,唇角卻噙著笑,我忽然覺得此時此地,連風都是暖的。
雪花落在他發間,很快就積成半頭霜白,他卻忽然笑起來,從懷裡掏出塊油紙包著的花生糕:“早知道該多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