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平靜度過一夜,何闊山惜命異常,被鬱、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嚇唬住了,煞有介事地盯梢到半夜,結果不到二更就一頭栽下熟睡不起,林停晚和鬱熠朝分析一通,卻像是毫無危險一般安心睡去,倒是黎見恩沉默寡言起來。
第二天天不亮外面就傳來嘈雜的聲音,輕步快走的人群夾雜著低聲細語,在寂靜的黎明中反倒刺耳起來。
“沒睡好?”鬱熠朝坐在椅子上對付了一夜,頭發依舊整齊紮束著,衣服上都看不出褶皺,他的聲音溫潤沉穩,不像是一夜沒睡的人。
林停晚趴在鬱熠朝旁邊的桌子上倒是睡的很好,但一早便被何闊山震天響的呼嚕聲吵醒,此刻他正雙手環抱斜靠在牆壁凸出一側,透過捅了半天才疏通的窗子一角看向外面。
此時應該已過辰時,但由於村中遮天庇蔭,天才矇矇亮。村民成群結對來到塔前祭祀,他們沉默中快步而來,三五一群在祭臺前長跪片刻,最後朝族長行禮後才會離開。中間並無人交流,鴉雀無聲的祭奠在昧光的清晨尤為詭異。
“嗯,不如在你床上睡得舒服。”林停晚目不轉睛關注外面動向,隨口調侃鬱熠朝。
他原本以為鬱熠朝會懟回來,藉此一掃疲憊振奮一下,等了半天也沒等來鬱熠朝的反擊。他正想問問鬱熠朝是不是沒睡醒怎麼還不罵自己,外面突然爆發了爭吵。
“你才偷貢品!”
群情激奮扯著嗓子爭辯的正是劉多,他被人指責偷東西,不滿地自證起來。對方是個中年婦人,顯然也被激怒:“我明明看見剛剛還是四個窩頭,現在變成兩個了,就只有你在祭拜。”
“你個潑婦陷害我,你看見了?再說我家中缺這口吃的嗎?你不如回去掀鍋看看自家少得可憐的幾粒米,說不定東西在你身上!”
“我家中少食是因為我家只吃清清白白的糧食,不像某些人,從小就和他娘吃著村中男人的百家飯。”
劉多氣憤至極,揚手要打那婦人,被生擠進來的族長挨住。
他孱弱的身板本就站不穩,被高他一個半頭的劉多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婦人大驚失色,連忙扶起族長。劉要無端被打也不顯慍色,他好脾氣地拍拍身上的土,朝劉多說著什麼,只是說的再多,後者眼中總是輕蔑不屑地看向他。
林停晚看戲入神,思緒突然被一個稍縱即逝的身影吸引。
他轉頭尋找鬱熠朝:“阿朝……”
屋門被吱呀一聲開啟,有人來送飯了。
鬱熠朝眼見著林停晚靈活地從牆邊後挪,靠在送飯村民的視角盲區中晦暗不明。
“人都在哪呢?過來吃飯!”
鬱熠朝在他即將轉身找人的時候接過飯盤,“多謝,昨晚我兄弟犯病折騰了半宿,好不容易歇下,別把他吵醒了,不然他上外面去發瘋驚擾了仙人我們可擔待不起。”
村民是族長手下的僕人,一聽有驚擾仙人之罪便自覺悄聲離開。鬱熠朝放下少而簡陋的早飯,目光追隨到門外,狹小視角的窗子中只能看到吵架後熙攘的人群安靜有序地祭祀離開,已然沒有了他想見的人的身影。
林停晚藉著鬱熠朝的掩護出逃,正趕上晨起祭祀,小道上人不多,他朝著剛才那個背影的方向奔走。曙光漸漸照進來的白日裡,村中景象更直觀地呈現了出來。
這個村的天是有邊際的,界限是山的最高峰。遙望遠方,視野狹隘,方寸之地盡是房屋。村民住的很集中,圍繞著祭祀塔而建,向外形成一個同心圓。他要去的地方,在村落最邊緣。
他佇立在一個半塌不塌的房前,看到屋門緊閉。於是他心一橫,扔了一塊石子敲在牆壁上,貼著牆細聲喊:
“時清——”
這招果然奏效,話音未落,他便被人從已經塌陷一側的茅草中生生拽進了屋。
林停晚站定,吃了一嘴的茅草,抬眼看到瘦了一圈的時清搓著手眼巴巴望向自己。
“這幾日聽說村裡又捉了幾個倒黴蛋,原來是你們啊。”劉牧手裡偷來的窩頭還沒來得及放下,笑嘻嘻看著林停晚說。
相比孩子無知的幸災樂禍,時清明顯對林停晚的到來抱有極大的期待,他望眼欲穿,此刻看到林停晚一個箭步沖過來攬住林停晚的肩:“林兄,你怎麼才來啊!小弟我都快餓死了!”
劉牧對這句話不服氣,撇嘴嘟囔:“我每日冒著風險給你偷吃的,自己都沒吃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