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些年我想過來看你,但是無論哪種方式都太狼狽了,我沒臉來見你。”
“在黎家這幾天我也想進來看看你,但是我沒想好如何說與你。如今我想……”
特意將黎見恩支出去,林停晚像是預感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提前伸出手打斷了鬱熠朝,而後自己重重磕了個頭。
“我不是有意打斷你們,但是有件事……我想說給鬱伯母。”林停晚凝望著鬱熠朝的眸中閃爍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而後他也沒等到鬱熠朝的回答,便自然接續上。
“伯母,謝謝你當年救下我。也……對不起我和母親給你們帶來的麻煩。”
“這些年我把自己藏起來,害怕再給你們帶來麻煩。但是真的對不起,這次的麻煩還要更大一些。”
“我小時候死皮賴臉地纏著您兒子,現在長大了也沒能離開。我真的……很喜歡他……”
“此情縱非世俗公允,也難承恩澤庇佑,亦心辭堅決。是我一意孤行、軟硬兼施,若是伯母心有微詞……莫要怪罪他。”
林停晚感到背後的人似乎要有所動作,他梗著頭加快了語速:“只是望伯母看在我情真意切的份上給我個照顧他的機會,此後山高路遠不改志,風霜雨雪不易情……我定會好好待他。”
他還想說些贖罪的話,斟酌的片刻還沒開口,便被鬱熠朝握住了手。
鬱熠朝手指用力,掌心滲出的溫暖包裹著林停晚,有一種莫名的安定。
“娘,我的心思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我們兩心相悅,來說與你。”
“這些年我過的很好,見過了天地廣闊也穿行了人海潮流,掙了些錢過的比以前寬裕了許多。上天眷顧,讓我尋回一生摯愛,我真的格外有氣運。”
“我爹還活著,頤安堂要回來了,現在被袁滿經營的不錯,你當初沒有白救他。黎家發生了些變故,但是垮不了,就算日後難以為繼,我也不會讓你泉下拮據。”
林停晚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心念一轉又沒想出點什麼。只跟著鬱熠朝一起祭拜,鬱熠朝又說些了家長裡短的瑣事,以前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小時候他話少,也不關心家族鄰裡,長大了負上了責任,關注的倒是多了起來。這些瑣碎的家常將這個人的冷意削弱了不少,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傲然被悉數掩起。
林停晚看著鬱熠朝稜角分明的側臉,透過他俊朗成熟的面容深望,心中難過,世俗的生存讓他戴上了面具,掩蓋了鋒芒,無意間露出一二還殘留著昔日的傲氣。
一個烏胡戰爭便不能原諒自己,生意上那樣多的腌臢事情,他該如何折磨自己才能維持住表面的平靜。大漠中他重新帶上面具,說“相貌醜陋,不便示人”,是這麼多年都不肯寬恕自己嗎?
明明他已經是這樣好的人了,明明他也身不由己,明明他被命數砍得遍體鱗傷。
很多人與他虛與周旋間只知道鬱老闆有著不同尋常的氣質,可誰又記得他曾經也懷著經世報國的信念寒窗苦讀十幾載。那些紙墨裡的風骨最終只能深深融彙在犀利的筆鋒中,在看不清也走不明的深夜,寫在一句句生意經裡。
避過了所有的苦難,只一句“過的很好”,一句“上天眷顧”,說盡所有。
直到蠟燭燃盡,兩人才從祠堂走出來,迎面對上提著一兜糕點的黎見恩。
“我緊趕慢趕回來……”剛縱馬飛馳回來的黎家小少爺大氣都不帶喘地扯謊,“一炷香前……”
撒謊了但是沒完全撒謊。
林停晚作勢去接那包點心,被鬱熠朝攔下,“勞煩黎少爺送一趟吧,以後每月給我母親開個小灶,點心的錢,不知用日然樓來抵夠不夠?”
夠?可太夠了啊!夠給鬱母送十輩子的點心!
“不是,你把日然樓盤下來了?”黎見恩詫異,就算是他兄長在世時,要啃下一個地頭蛇的鋪子亦是一件難事,更不要說資金的周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