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林大人,別盯著我了,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你買一件新衣服。不,等回了京城,我給你買十件。”時清住上了心心念唸的四面漏風,隨時可能被黃沙掩埋的客棧,心情大好,走進房間時他敷衍地向林停晚道歉。
林停晚用水打濕的方巾擦拭著衣服,揶揄時清:“我說時大人去做官屬實屈才了。”
時清:“?”
“你應該去布善。”林停晚撇嘴一笑,眼睛微微眯起,他身上的嚴肅疏離感瞬間消弭。
這小子真是天生長了一副令人親近的俊俏臉啊,真可惜他一點也不會用。時清心裡想著。
他與林停晚外出尋藥三個月,在他看來,林停晚是一個很稱職的府丞。他很少向人釋放善意,多數時候他像是一把刀,堅硬且鋒利。起初時清以為這是他不善與人交際的表現,越相處卻越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太子府紅人遠比他看到的有趣。
比如自從進到他熟悉的安州界,明顯感到他卸下了一些防備。當然這些都不影響時清欽佩林停晚並願意與其交好,一個小小年紀就得到太子青睞的聰明人,不逮住機會發展人脈都對不起這趟出行。
於是他笑著安撫林停晚:“林大人,那大鬍子凳子旁邊的胡刀鋥亮,這種跑江湖異邦人的咱們可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停晚不置可否。
由於外出尋覓醫藥的時間不確定,地點全憑聽聞,毫無目標且遙遙無期,兩人對金錢的使用也秉承著摳門的原則。比如訂客棧只訂一間。但是這次,林停晚對於兩人同住一間房這個決定十分後悔。
地域的氣息是一個神奇的存在,靠近一個地方,哪怕什麼也不做,什麼也沒有見到,僅是呼吸和駐足,都會被淹沒在記憶深處的熟悉感席捲包裹。
林停晚夢到一個人,那人看不清面容與身形,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他一襲白衣,飄飄然來到他面前,可是很奇怪,離得這樣近,林停晚還是看不到他的眼睛。
林停晚一步步靠近、一點點探尋,專注認真地注視,那人卻越來越模糊,直到天地間的白色變得火紅。
失火了,林停晚心中默唸。
他想叫住那人,卻發現他已經沒有了蹤跡。林停晚想大聲呼喚他,可是卻失了聲。徒留天地間無聲的名字空蕩蕩地落下,被沖天的火光捲入無底的深淵。
林停晚當晚罕見地在外進入了深眠,他迷迷糊糊中做了很多夢,場景來回輪換,朦朦朧朧中感受到沖天的火光,瞬間驚醒。月光下,他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在開門。林停晚當即掏出匕首跨步而上。
“林兄!林兄!你做了噩夢也不能敵我不分吶!”狗狗祟祟的時清舉起雙手求饒,一隻手還攥著廁紙。
林停晚清醒過來,一陣頭疼。
“我發現有時候還是得聽林兄的獨到經驗。哎呦,不行了,林兄我先失禮了。”時清開啟門沖了出去。
外面星疏月朗,二月的天氣夜裡涼意襲來,一陣冷風徹底吹醒了林停晚。他坐在窗邊盯著樹梢上的月亮看了許久。
月是故鄉明。這裡也能算是自己的故鄉吧。
這個簡陋的客棧建在荒郊野外,為一些江湖中人、鏢客、膽大的商人們提供歇腳之處。這樣的地方,人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具齊,所以為數不多分住戶夜裡都緊閉門戶,掩息遮聲,生怕自己成為哪個不要命的目標。
在如此緊張小心、房門緊閉的夜晚,林停晚的房門被悄聲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