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爸爸是一個溫柔至極的男人，沒有大聲說過話，也沒有對誰發過火，更不曾要求過別人道歉。女人掛不住面子，抱著小孩兒就走。
小湯沅沒有得到道歉，爸爸帶著他回了家。沒有責怪，沒有逼問，只是和往常一樣笑著問他想吃什麼。
“爸爸，父親是不是生氣了？”小湯沅的臉上掛彩，藍湛湛的眼睛洇著水汽，“是不是因為沅沅說不要妹妹，所以父親生氣了，再也不要沅沅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拼命地往下砸，被欺負的時候他沒有哭，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他沒有哭，可現在卻哭得可傷心可難過。
沈淮書溫柔了眼眸，撫著小孩兒的臉頰：“父親沒有不要沅沅，他聽到沅沅說父親是很偉大很厲害的醫生會很高興的。”
“你騙人！他根本沒有很高興！”小孩兒指著客廳桌上的相框，“老師說，犧牲就是為了正義舍棄生命，他犧牲了，沅沅沒有父親了！”
“沅沅已經也沒有父親了！”
後來小孩兒生了一場病，每天都病得渾渾噩噩。
他記得隔壁床的小朋友每次打針都會纏著爸爸媽媽又哭又鬧，但是他不會。
他只會皺皺眉頭伸出手，然後在護士阿姨打完針後，禮貌地說一聲謝謝。他不會再讓爸爸給他買玩具，也不會再哭嚷著要買糖果，只會懂事地吃完每一頓飯，不讓爸爸擔心。
他變得乖巧，卻悄無聲息地給自己鑄起一個柔軟的殼，不會紮到人，也不讓人走進去。
“湯沅？糖小沅？”時漸見他走了神，喊了兩聲都沒回應，抬手探探他的額頭，幸好沒有發燒。
湯沅扒拉掉時漸的爪子，趁亂拖著他去食堂：“走，不然等下課了咱們肯定搶不過大一大二的那群餓狼。”
醫科大的食堂有三層樓，湯沅輕車熟路地帶時漸去三樓的自助餐廳，好在當初的學生證還能用，裡頭也還有餘額。
“隨便吃，我請客！”
二十五塊隨你吃，學校食堂很便宜。
自助餐廳有幾個小隔間，來得早就能搶到，現在還沒下課，“翹課”的湯沅心滿意足地一屁股滑進隔間，食慾大好。
時漸挪走他面前的一盤烤肉，換上一碗南瓜粥：“你吃這個。”
湯沅癟癟嘴，勉強接受悽悽慘慘的午餐。
時漸給他剝個茶葉蛋，擠掉蛋黃：“為什麼想回來？”
湯沅攪動碗裡的稀飯：“你為什麼想當醫生？”
“那你呢？”時漸反問他，“當初為什麼想當醫生？”
湯沅放下湯匙：“我先問你的！”
時漸沒打算讓步：“你再想想，誰先問問題的。”
“我父親是醫生，很偉大很厲害的無國界醫生。”
時漸怔了怔，浸了水般的藍色眼仁清晰地映著他的面孔，幹淨純澈得不染一絲煙火，是他曾經最痴迷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