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中掏出私藏的爆竹與火折,仰脖兒沖漫天星鬥放聲吼道:“陳三郎,你瞧好了!哥哥我為你,放花兒嘍!”隨後左手一個一丈菊,右手一個大煙蘭,點了,掄圓雙臂隔牆扔進院中。
玳安兒側耳聽著牆內傳來的陣陣慘叫,失心瘋了似的,流著淚笑彎了腰。烈焰卷著黑煙,從鋪滿石脂瀝青的溝裡竄出,又以遍地草墊為媒,瞬間將西門府沒入一片火海之中。
卻說玉昆子出得西門府,一路小跑來到南城門之上,才要向周守備開口,周守備卻抬手製止。眾人皆屏息踮腳,凝神望向城外不遠處一身穿黑地銀紋曳撒、長身玉立的男子。
原來,林沖與花榮按下兵馬觀望不久,後方便傳來宋江軍令。宋江終於想出一番既不必再作無謂犧牲、又不令此行無功而返的兩全之策。他派一擅長獅吼叫陣的嘍囉,於陣前向守城之人叫囂,說冤有頭、債有主,只要清河將毒殺武大、陷害武二的罪魁西門慶獻出,梁山便看在無辜百姓面上,就此作罷。周守備聞言與張團練互遞眼神,似早有默契,不由分說便叫綁了西門慶。
城下,身著曳撒的男子雙手反綁身後,昂首挺胸跨過一條條屍體,朝敵方隊伍踱去,步履悠然穩健,好似閑庭信步。行至與馬軍距離不足百步之處,他募地停下腳步,揚聲道:“我乃天子座下金吾衛山東提刑司正千戶,西門慶是也!梁山賊有何見教?”
林沖將長槍翻了個花壓在身側,正欲打馬前去捉了他來,不想武松又不管不顧沖了出去。花榮叫道:“武兄弟!小心有詐!”武松哪裡聽得進去,兩柄戒刀“嗡”的一聲破風而去。李逵聞聽“有詐”,登時沖冠眥裂,跟著便往前沖,口裡嚷著“看你黑爺爺砍那鳥人一百斧!”
兩條莽漢旋風般刮向被綁之人,眼看便要殺至眼前,那人卻巋然站定,竟全無閃避的意思。城上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膽小的甚至捂上了眼。
霎時間,沙塵中響起一片詭異的動靜,似風聲,又似哨聲,一枚枚閃著銀光的飛鏢密密麻麻朝武松與李逵射去,在被綁之人身前形成一道飛舞的屏障。花榮急忙挽弓搭箭掩護二人,可飛鏢不計其數,即便回回三箭齊發,也無力擊穿這源源不斷的鏢陣。
武松將手上兵器舞成兩輪刀影,卻有一鏢打側後方飛來,嵌入他左上臂筋肉之中。他從齒縫中洩出一聲嘶吼,想提氣再戰,左臂卻抬不起來。李逵貼上他背心,護住他急往後撤,林沖策馬上前,把武松攔腰拽上馬背,卻見他傷處顏色發烏,汩汩直冒黑血。
“鏢上有毒!撤!快撤!”林沖抽馬一鞭,邊跑邊叫。李逵一聽,又來了火,口裡罵著娘,掉頭又往回沖。
花榮這才看清,暗器是由幾十步外的樹林中發出,發鏢之人隱匿林中,既不聞其聲,又不見人影,縱是李廣將軍再世,也難射中隱身的敵人,便只得掉轉馬頭,認栽走為上計。
此時李逵已沖至被綁之人面前,兩柄板斧硬將鏢陣撕開個口子,眼看便要劈到那人面門。
“老七,你還等甚麼?!”林中呼啦啦竄出兩名黑笠黑鬥篷的蒙面刀客,其中一人傳音而至,其聲陰柔詭異,聽著不男不女。
被綁之人應聲抖落繩結,袖兒一抬,射出一枚飛鏢,唰的一聲,正中李逵眉心。李逵立時眼前一暈,胖大身子搖晃著趔趄不穩。蒙面怪人左右各插一柄樸刀進他兩邊肋下,李逵“啊”了半聲,便轟然一頭栽倒在地。
“多年不曾操練,遠了怕準頭兒不夠。”何永壽理理袖口,忽而抬頭道:“欸?射箭的那個,怎的叫他跑了?!欸,欸?給我追呀!”黑衣人卻不聽他使喚,呼啦啦一陣風似的沖回樹林,再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