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明白陛下的意思,也知道軍常有道士對士兵們進行開解、祈福,偶爾還要加以恐嚇。在他看來。那套類似巫術的東西根本無從幫人了悟智慧,獲得最終成就。當然,以他的智慧也看得很清楚,天地間萬物定位,希望人人成聖的念頭只是妄想。
在成真了道與誆騙世人之間。是更為廣闊的間地帶:心理慰藉。
陛下殿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全真教能夠以更積極的姿態入世,正是希望藉由全真的智慧慰藉軍民的焦躁心態。
尤其是在亂世之後,這種心靈撫慰更顯得不容或缺。
傅青主不急不躁,只是開始進一步與出沒在軍的正一道士接觸起來。他也絕不說正一與全真的差異,凡是隻以“祖師爺”為名頭,誰都不知道他說的哪位祖師爺。不過道教以老為尊,只要緊扣老之教就不存在什麼
辯論。
傅青主顯然是治《老》的高人,短短數日之內,就收了不少正一道士的心。不同於全真有師方可入門,許多正一道士出家之後也未必有明師指點,所以這些人順理成章地就投入了傅道長門下。
正所謂人以類聚,這些道士又為傅青主帶去了更多的信徒。就連不少訓導官都皈依在真人門下,用道門智慧結合忠勇之義,給士兵做思想工作。
人們常說“思潮”,正是因為思想如同潮水一般,無法抵禦。當道學思潮泛起之後,整個軍營都盪漾起一股新風。這些尚未完全脫離盲階段的戰士,自然不會明白道家真義,但是傅道長的循循善誘,彷彿洞悉一切玄機的高妙姿態,讓他們更加深信一個道理:為陛下盡忠,死後英靈不滅,更能上天成為天兵天將。
“殿下,如今軍崇道成風,恐怕于軍心不利。”李巖終於坐不住了,找到徐梁表露隱憂。
徐梁沒有就崇道的問題上糾纏,只是問道:“訓練指標下降了麼?”
“那倒沒有。”李巖一頓:“但軍鋒銳之氣,卻是明顯不如以往。”
“我看他們打球的時候,還是很鋒銳的,每場不都有兩三個被抬下去的麼?”徐梁笑道。
“殿下,”李巖卻笑不出來,“若是失了鋒銳好殺之氣,這支軍隊可就廢掉了呀!”
徐梁聽了這話,突然想通了一樣,道:“所以為了維持這好殺之氣,無論是官兵、闖軍還是韃虜,都能接受屠城劫掠?”
“我軍自然不能做此不道之事……不過有些官兵也的確做了……”李巖支吾道。
“這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有無道義的問題。”徐梁嘆道:“在我看來,強兵有三種。第一種,勇悍之軍。便如我朝李成梁、李如松父領導之下的李家軍。又如東虜,所謂‘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此軍勝在單兵的勇悍戰力,也的確能給敵手造成不小的殺傷。”
李巖與滿清交過手,對此深有感悟,微微點頭。
“上去一層,便是紀律之軍。便如我朝的戚家軍,俞家軍,又如目前的新朝軍。隨便從軍挑一個人出來,未必就比滿洲甲兵強。
“不過就算一對一咱們比不過東虜甲兵,十對十的時候,咱們卻未必落入下風。若是人數更多些,咱們的優勢就會超越建奴,最終將之擊垮。這便是軍紀的力量。有鐵一般的軍紀,所以有鐵一般的軍隊。”
李巖是新朝軍從弱到強的見證者,對此也是信服不已。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強的強軍。”徐梁頓了頓,道:“要我戰,莫若我要戰!真正的強軍是有信仰的軍隊,是知道為何作戰、為誰作戰的軍隊,是捨生取義的軍隊!他們有鐵一般的紀律,同時也有鐵一般的意志。就如史書上說的田橫五百士、陽城殉城的百八十名墨者,都是此類。”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田橫本是齊國王室,與劉邦大戰,兵敗退到了青島港之外的小島。與他一起退守此島的有五百義士,後來聽聞田橫在去見劉邦的路上自殺,這五百人無一例外地以死相殉,從而成就了田橫島的義名。
陽城殉難的一百八十二名墨者,本是墨社鉅孟勝的門徒。孟勝受恩於楚國陽城君,為他固守陽城。當面對十萬楚軍時,孟勝選擇了以死相殉。而他手下門徒,沒有一人惜命逃避,一同自剄。其有兩名墨徒受孟勝之命,前往宋國將鉅之位傳與田襄,在完成任務之後也向著楚國方向自刎而死。
這就是華夏自古以傳的信仰!
每一個華夏民,他們血脈骨髓都烙刻著一句話:亦餘心之所善兮,雖死其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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