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有瞞陛下,此畫並非呈進於陛下。”劉理順見徐梁高興,便大大方方道:“臣另有一幅《竹石圖》欲進,此畫乃是懇請陛下手書詩詞,留給子孫的。”
“這、我若是已命內侍收了呢?”徐梁握著手卷不放。
“臣會及時提醒陛下的。”劉理順認真且期待道。他是徐梁做皇帝之後在文學方面的講師,亦是當初神都告破,與徐梁逃亡山東的一行文臣。
別人不能求字,他卻可以。照慣例來說,就算他不求,徐梁也該主動些,即便是天家之尊也不能輕慢師道。
“我的字與先生的字已經差了十萬八千里。若是題古人詩,何止自曝其短,簡直恬不知恥了。”徐梁也來了興致,再次展開手卷,猶豫道:“若是自己作詩,便更是獻醜。”
劉理順也不肯走,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徐梁。
徐梁硬著頭皮命人研墨,三幅畫又賞了片刻,似有若無地摸到了其中靈韻,方才舔筆寫道:“蒙師正教,贈閱山水華章,敢以拙筆陪驥尾之後,特製詩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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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來松有語,水濺石階殘。
鶴子今飛遠,梅妻尚且安。’”
徐梁一氣寫完,自己先讀了一遍,恍然大悟:劉理順並非是要帶回去留給子孫,而是藉此畫來表達自己辭官歸隱的意思啊!
“是我終究太過渾濁,竟沒看出先生雅意,貿然玷此佳作。”徐梁隨手寫了“徐梁”二字算是押款,聲音已經冷了下來。
劉理順本來沒指望陛下能夠立時明白過來,頗為驚訝徐梁的悟性,道:“臣已年邁不堪驅使,惟願歸隱林泉,聽松語,看殘階,梅妻鶴子終此一生。”
徐梁真的有些遺憾。劉理順雖然不是救時之臣,也沒有李邦華那般腹裡河山,但終究是個志向高潔的仁人君子。這樣的人在朝中,雖然不能指望辦實事,但可以用作清流,監督言路,並非百無一用。
“我看過先生的往日行事,絕非退隱自娛之人。是聽到什麼風聲了麼?”徐梁放下筆,重新回到工作狀態。他能推理的邏輯就是:劉理順原本是戶部尚書,後來程賢架空,現在風聞他要官復原職,而自己這邊卻毫無動靜,因此才有了求退之心。
“的確略有耳聞。”劉理順也不避諱:“臣聽聞陛下要重財賦,廣開源,實在憂慮。有甲申之變在前,臣不敢相阻。然聚斂之事,臣亦不忍為之。故求去。”
徐梁突然無比疲憊。
劉理順是做過戶部尚書的人,對於國家財政的窘困一清二楚。他既然說不敢相阻,肯定是心裡明白:如果阻攔陛下開源,國家勢必再次破敗下去,甲申之事或許重演。然而他心中如此明白,卻還是認為廣開財源、增加國稅是聚斂虐民之事,不忍心為此。由此可見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新的政治改革。
——我還是太急躁了麼?
徐梁一時口乾舌燥,隨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濃茶,胸襟方才舒緩一些。正待說話,一旁內侍卻高聲宣退了。
劉理順取了手卷,告退而出,臨走時終於忍不住又道:“陛下,若要天下太平,只需得休養生息,紓解民乏。此時強徵暴斂,無異於飲鴆止渴啊!”說罷雙眼朦朧,已經是淚光透射。
徐梁也無從辯解,只是道:“先生若是能在京中再留數月,路上便好走得多了。”
劉理順拜辭而出,恐怕再留一刻眼淚就要出來了。
徐梁側首又看了一遍那幅墨寶,挺了挺腰,喚來柳如是:“今日下午開會加一個人,原戶部郎中程志也讓他來。”
柳如是應聲稱是,有問道:“是列席還是旁聽?”
“旁聽。”徐梁道:“另外,讓邵一峰來一下。”
柳如是退了出去,邵一峰很快就戎裝入內,拜見徐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