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們去告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插了進來:“我聽說李闖和獻賊的人馬只要肯歸降的都沒殺。何況咱們現在還沒造反呢。”
“告狀?皇帝就算英明,他身邊的那些狗官呢?能讓你見到皇帝?那些狗官家裡哪個不是養著成百上千的奴僕?官官相護,誰會給咱們主持公道?”之前那焦躁的聲音越焦躁了。
“你這麼說是有道理,但告狀不行,造反也不行,咱們就在這洞子裡躲一輩子?”那怯弱聲音漸漸有了底氣,又道:“現在外面找我們的人可不少,被逮住可就沒命了。”
“那些狗腿!遲早剝了他們的皮,吃了他們的肉!”那人恨恨啐道。
“反不反?”之前那鎮定的人突然放聲喝道:“弟兄們,反不反!”
山洞將他的聲音擴大了無數倍,一遍遍地追問著:“反不反!反不反!不反!反!”
“反是死,不反死得更慘!大哥,咱就反了吧!”
“大哥,反不得。一旦反了就沒回頭路了!咱們還是先去告狀吧!那些殺才不遵朝廷法度,本就不得好死啊!”
“大哥!”
洞裡突然死寂一片。
被眾人視作大哥的男子想掃視周圍的弟兄,眼前卻是一片黑暗,只有朦朧的人影。他心裡卻亮堂得很,這裡一共三十六人,都是大戶人家的奴僕。平日裡被打被罵,子子孫孫也都只能成為賤民,不能科舉,任人打罵,做牛做馬。
“反了!”男子長身站起一聲怒號,底下卻靜寂無聲,就連剛才讓嚷得最兇那人都被嚇住了。
“皇帝家又定了北京,打出關去了,若是現在再不反。難道千年萬年做這奴僕!天下還有輪主的時候,我等竟然要為奴為僕與天地同休麼!”男子振臂一呼:“反他孃的!弟兄們,咱們索了身契,從此再不為奴!”
“反了!反了!再不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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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徐梁車駕到了中都鳳陽,在鳳陽總督袁繼鹹及當地官員的陪同下祭拜了皇陵。這裡安葬的是太祖父母仁祖淳皇帝、皇后,與太祖兄嫂一家。
最早下葬的時候家裡只剩下太祖與其二哥兩人,太祖不過十來歲。沒有能力置辦棺槨,只能給考妣穿了舊衣、裹了破被。挖個三尺淺坑草草埋葬。後來太祖領兵一方,這才重修了山陵。後奪取天下,再修中都,最後營造出如今的規模。
徐梁在整個皇陵裡走了一圈,仔細審視陵園修復情況。袁繼鹹與當地臣僚在左,邵一峰、徐敬業在右。如同雁陣。
袁繼鹹到任之後已經修過一次皇陵,這次聽說皇帝要來,又抓緊時間查了兩遍,已經沒有讓徐梁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徐梁繞了一圈之後,回到了神道南端的碑亭之中。再次站在《大明皇陵之碑》前,重又讀了一遍太祖高皇帝親自撰寫的碑文。
從文辭來看,這時候的太祖已經讀了一些書,通體用駢文寫作,用詞直白,不加文飾,毫不避諱自己家族當年的貧困窘迫。
“太祖高皇帝留下的文字不多,這篇算是最好的了。”徐梁伸手撫摸碑沿,讀道:“‘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飾之文’……這話不在正文,卻是申明瞭一個道理:實事求是。國家糜爛之初,無不是粉飾而起。越是粉飾,問題越大。好比一人生了疥癬,不求醫治,反倒塗脂抹粉諱疾忌醫,最後苦的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