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上下傾向陛下之人少之又少,不過幾個五六品的給事中。真要撤了南京制度。對他而言反倒權力越發集中,可以直接授命給南直兩省的三司。”
“這新省三司總還要向北京彙報,不如直接指揮南直便利啊。”史可法不以為然。
“恐怕南方士林都低估了這位陛下對朝政的控制之強。”浮雲先生悠悠道:“內閣之中,程賢知遲遲不走,只是因為方書琦要總裁今年的會試。
等方書琦收了這批門生。程賢也就該致仕了。
細細數來,閣臣皆是陛下從山東起的追隨者,他為何要擔心北京對他會有掣肘?”
史可法心中還是有些不信。方書琦和程賢都是老成能吏,總不會一味順著陛下的意思行事。
所謂伴君如伴虎,他們這樣的老成人,與辦事激進的陛下之間怎麼可能沒有摩擦?
浮雲先生又道:“其實南京那邊是太狠了一些,逼得陛下出此絕戶之計。”
史可法道:“士林一向以刀筆鋒銳自以為能。誰能想到,報紙之為物,竟能發動起如此浩大的聲勢。說起來,報紙也是陛下推行的新政啊。”
浮雲先生搖頭道:“口誅筆伐是一者,辭官求去又是一者。這兩者分明就是陛下那邊蓄力以待,讓眾人擺明車馬,亮出刀槍,然後借力回擊。明公且試想:江南士林若是沒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沒有如此眾志成城,陛下要撤除兩京制度,豈能如此輕易?”
史可法順著浮雲先生的思路想去,也不免感嘆:“如今江南宛如殊域,怕是京師的大人們,也都盼著裁撤了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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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防的不是陛下,實則是江南自成一統啊。”浮雲先生說著搖了搖頭,將橘子放入口中含暖。
橘子本來不能久存,張岱的四叔張燁芳發明了一種存法,便是用黃砂缸籍以金城稻草或燥松毛收之。過得十日,草有潤氣則更換之。如此可藏至三月盡,甘脆如新採者。
雖然奢侈,卻為江南勢家大戶所喜用。
史可法固然清廉,但這種生活必須的開支卻也不苛責自己。何況浮雲先生也是嗜吃橘子,自然要保證供應。
“此文一出,江南不知如何應對。”史可法問道。
浮雲先生道:“老夫子們無非就會說‘祖制’兩字。”
史可法默然。
祖制是最鋒銳的利器,但也是最無力的辯駁。而且以南京為祖制本身也有些站不住腳,因為大家都知道太祖高皇帝其實並不滿意南京這個首都。他一度以開封為北京,設北平府,後來復為開封府。洪武二十四年,派陛下標巡撫陝西,考察遷都關中之事。
從永樂到正統年間,北京和南京的京師地位也幾經轉折,或是以北京為行在,或是以南京為行在,一直到正統六年才最終確定了南北兩京制度。
這要是再吵起來,又是好一番口水仗,而且南京多半要落在下風。
“若是誅心而論,老夫幾乎覺得這一切是陛下挑起來的。”浮雲先生突然道:“若是南直分成二省,歸於六部,則江南士林原本以南、浙為砥柱的體制,就成了三省爭立。照陛下劃的安徽、江蘇兩省而論,前者有錢,後者有才。一旦分立兩省,其人分論鄉黨,豈非給了陛下各個擊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