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禮身穿便裝,帶著兩個書吏風塵僕僕進了一家館驛。這裡驛站已經被外包了出去,老闆的確將此地打理得十分乾淨。他要了三個肉菜一個湯,看得書吏目瞪口呆,莫非是鐵樹開花,怎麼素來簡樸至極的大人,忽然變得那麼奢侈起來,亦或是讓我們出錢?亦或是跑人家驛站白吃白喝?
見二人警惕的神色,鞠禮苦笑了一聲,解釋道:“二位莫要做這般姿態,本官出錢,在這禮儀之地,又有陛下的律令約束,咱可不敢壞了規矩。”
“嘿嘿。”兩個年輕的書吏見真的是上官請客,根本不講客氣,甩開腮幫子,就開始大肆朵頤。
這一路上是真的太辛苦了。
鞠禮正吃著,只見館驛大門被推開了。兩個渾身是土的工人出現在門口。朝裡張望。
“你們怎麼進來了!哎呀,這麼大的土影響了貴人休息,你如何擔得起?”館驛老闆叫道。
“俺們就是來催一下飯。”年紀大的那人好聲道。
“二子!飯菜怎麼還沒給人送過去?快快!手腳麻利些!人家勞累一早上了!”老闆朝裡叫道。
從後面廚房出來一個像是和尚似的年輕人,頭髮不過一寸,身體粗壯,手裡提著一個大水桶,裡面裝滿了菜湯。怕不有三五十斤,對他而言卻渾如無物。他甕聲道:“我也沒閒著。這就送過去,不差這麼幾口氣功夫的。”
那兩個工人連連應聲,退了出去。
那老闆上前教育這夥計:“山東這兩年發展的快,人員緊缺,咱們能僱傭到勞工就不錯了,你可別怠慢了他們,人家一甩手跑到別人家去,咱們不僅僅要把銀錢補給人家,還得重新招工。”
鞠禮差點一口湯噴了下屬一臉,剛才不讓人家進門的人明明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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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我就不樂意做這個。”那青年一臉怨氣:“憑啥我就要看人臉色?我還保送了講武堂呢!”
“哎哎,遲兩年再去也來得及。先把親王車駕南巡的事對付過去。你看,咱們這館驛離兩個站都不過十餘里。就算親王不從咱們門口過,光是來看親王的人也得把咱們的店撐脹嘍!現在不修屋子,不蓋馬棚,不招人手,能行麼?”那老闆輕聲安撫自己的侄子,臉上帶著痛並快樂的神情。
別說親王要來,就算還沒來,他的身家已經翻了幾番。好多大戶都想將他的官驛盤了去。改成園子。說不定還能成為行宮呢!
“那店家和那小二,你們過來說話。”鞠禮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揚手道。
老闆看了一眼這個不像是商旅的客人,上前道:“客官,有何吩咐?”那粗壯青年也跟了上來,並不說話。
“既然人手不夠,為何不多招些人呢?我看你家這光景,也不似缺錢僱不起人的模樣。”鞠禮問道。
陛下以山東起家,山東的土地是最為平均的,哪怕是丘陵地區,也都有不少土地。地矛盾得到了緩解,短時間內也不會發生大規模的土地兼併問題。然而農耕文明對土地的執著是難以割捨的,日後肯定還會出現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情況。
最好的辦法就是鼓勵農民轉入工商。
士農工商,從第二階級轉入第三、四階級肯定在心理上會有牴觸。不過工與商的勞動強度不如農民。收益卻高於農民,這種實利之下倒也有很多人樂意轉行,只是缺少門路和資本。
這些概念早就寫在了施政手冊裡,只是有些官員不敢做,生怕糧食不足。還有些官覺得這是本末倒置,不願做。故而產業轉型速度很慢,遠達不到陛下期望的速度。
鞠禮是想做也願意做的少數官員,但效果卻不好。此刻聽了老闆說的用工荒,首先就想到了從土地上尋找勞動力。
“這位貴人有所不知啊。”老闆愁眉苦臉道:“我們這兒都是小本買賣,最怕的就是招來不三不四的人物。若是沒有可靠人的擔保,是萬萬不敢用的。這韃子才退出去幾年,誰知道有沒有細作還留在山東?闖賊從北京逃了後,散落在民間的流賊,也有不少。掙些銀錢養家是小,惹來殺身之禍是大。”
鞠禮知道一般店家用學徒都要沾親帶故,從小處說是防止學徒偷了東西逃跑,往大里說,是怕山賊的探子混進來,引來匪類。這事古來如此,屢見不鮮。
“一般是要什麼擔保?”鞠禮問道:“除了親戚故舊之外。”
除此之外也就沒什麼人可以信任了。
老闆一時語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