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和李肆待在樓那個五米見方的房間裡坐立相對。 .他的目光透過木質樓板的縫隙,甚至可以看到羅樹林佝僂的身影以及爐灶裡張牙舞爪的火苗。整座閣樓的隔音效果十分糟糕,樓下那兩個老傢伙吵架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們一陣激烈地爭吵過後,樓下恢復往日的平靜。羅樹林沉默地剝雞蛋吃,心安理得地把蛋殼胡『亂』地散落在地。李龜年拉風箱的動作也沒剛才那麼快了,不過還是老練,那麼嫻熟。兩個老人大眼瞪小眼,他們彷彿鉚足了勁兒,等待下一場爭論。
趙建國望了望頭頂沾滿蜘蛛的天花板,不禁陷入沉思。他覺得自己像那隻可憐而又倔強的紅蜘蛛,一圈又一圈地結,可每次都被雨打風吹去。
“我現在一無所有,口袋裡也沒有一分錢,沒有銀元,沒有法幣,也沒有邊幣。剛才我來的路,所有的行李都被馬賊搶走了。”他攤開手,聳聳肩,一副耍無賴的樣子。隨著他雙手不停地移動,李肆的眼睛為之一亮,因為他發現對方右手指居然戴一枚古老的戒指。
他一把拽住趙建國的手腕,使勁搓了搓戒指鏽跡斑斑的汙漬。
“不行,這個東西我不能給你!因為它是我媽臨死前留下來的家傳之寶。”
趙建國掙脫李肆的雙手,顫巍巍地翻身下床,彎腰撿起地那些屬於他的破爛行囊,自覺地轉身離開。
李肆連忙衝前逮住他,『露』出市井小民常有的那副市儈嘴臉,掰起手指,斤斤計較。
“可是你喝了我的稀粥,睡了我的木床,這些都需要花錢才能享受!可你還沒交錢,已經提前享用了。”
趙建國深感無奈而又茫然無助。他惱怒地看著眼前這個唯利是圖,貪婪成『性』,卻有些懦弱的店主,二話不說,轉頭走。
李肆如影隨形地追去,近乎哀求地說道“我們在這鬼地方生活也很不容易!除了空氣免費,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滴水,撒的每一撮鹽,都需要花錢!你吃一點,它少一點!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白吃白喝,要不了多久,客棧會關門倒閉。”
趙建國最反感別人在自己面前哭窮和裝可憐,尤其是女人的眼淚,他也無法面對。他看到對方苦苦哀求的模樣,於心不忍,何況他也用了別人的東西。
於是,他回頭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從手擼下那枚戴了二十多年的戒指,塞進李肆手裡,二話不說,掉頭走。他前腳剛走向樓梯口,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緊接著傳來人群的喧譁與吵鬧。
一個瘸腿的漢子從獨眼龍剛才進去的那家店鋪裡,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他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狼狽不堪,彷彿剛去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他的同伴緊跟其後作掩護,手裡『操』著傢伙且戰且退。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獨眼龍,然後帶領自己的同伴悻悻地轉身離去。
獨眼龍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牙籤,一邊剔牙,一邊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外。他衝著遠去的人群,趾高氣揚地大聲叫囂“軍統那些酒囊飯袋,天天喊著要血洗螞拐鎮!你們有種直接把劉佔元叫來!我跟他單挑,這幾天老子憋得慌!”
獨眼龍仗著自己人多勢眾,武器裝備精良,而有恃無恐。對方掌握的那幾把短槍,不足掛齒,不堪一擊。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小鎮北面的駐軍崗哨居高臨下,加探照燈監視,剛才雙方交火的那一幕,他們在碉樓裡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他們從來都不管,也從不過問。
趙建國和李肆各自躲在安全的角落裡,李肆的手還拿著一個銅製的洗臉盆保護自己的腦袋,兩人彼此相望,卻都沉默不語。李肆拿出趙建國給他的那枚戒指,一邊用袖子來回搓,一邊檢視它的質地,有時還輕咬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