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終究不懂,皇位上那個棠梨一般清麗溫潤的女子,究竟有一副如何淬滿了毒的心腸。
卻聽得薛鎮平淡地說下去:“小茗,你好生聽我說——闖入天牢試圖劫獄的,是燕支隱埋在京中的鷹衛,從血衣衛對劫獄時的描述來看,易太醫是她們的人,之所以如今來救,是因為京中一位與她們合作的貴人反水陷害易太醫,想要撇清與燕支的關系,而易太醫是燕支細作的頭目之一,她手中握有一份重要的情報是燕支無論如何不能沒有的,所以燕支才不得已來救她。那份密報母皇已經得著了,只是不知是什麼內容。”
任荷茗的心猛地一沉,道:“難道是…”
薛鎮道:“小五如今已在邊疆,即便是母皇疑心她或者皇貴君與燕支合作洩露軍機,母皇也不會即刻發作,否則以小五如今對長安軍的掌控,跺一跺腳,母皇也難辦。那情報究竟是關於什麼,鎮姊雖然暫時無法探知,但此事母皇疑心長姊,也疑心四妹,想來總會要與我談的,若有什麼,我便再來與你知會。”
任荷茗微微一頓,這會兒震驚過去,心思清明許多,道:“易太醫不像是燕支細作。”
薛鎮道:“細作此類人,真正面目與素日面目全不相同,臥底之時,全然是另一個人,尋常人極難分辨。何況,聽血衣衛回報,聽易太醫被營救之時的親口言語,確與那些燕支細作是一夥人。母皇對此,已是深信不疑,相信是有人與燕支合作,存心離間小五、皇貴君與母皇。”
“王留呢?王留怎麼樣了?”
“知道你同他關繫好,一早便令人留意了。”薛鎮聽得出任荷茗語氣急,即刻便輕聲安撫,“只是得知訊息的時候終究晚了一步,血衣衛已然將人拿下了。事關重大,人如今在血衣侯的內獄,那是血衣侯自己的地方,情況如何,便是我也實在無法探知,但換個角度來看,血衣衛內獄是一等一安全的地方,外頭人闖不進去,燕支就是想要滅口也不能,且事關燕支,血衣衛也必得細細審問,一時反而性命無礙。”薛鎮耐心答了任荷茗的話,卻還是道,“只怕更危險的,是皇貴君。”
她說得不錯。
若真是如此,許多事便得以解釋:為何皇貴君的腿忽好忽壞,為何一查下去,便查出易太醫對皇貴君情根深種,易太醫自己與皇貴君卻都大呼冤枉。
若真是如此,皇貴君如今的困境或許可解,然而皇貴君與易太醫多年來確有情分,任荷茗都不覺得易太醫是燕支細作,以皇貴君的性子,恐怕更加不會容許易太醫身後蒙冤。如今鐵證如山,只怕要想法子說服皇貴君才是。
任荷茗咬咬牙,道:“皇貴君如今身在冷宮,易太醫身死之事涉及燕支細作,想來也不能廣而告之,不知鎮姊有否把握瞞住皇貴君?”
薛鎮略略沉吟,道:“鎮姊盡力一試。然而此事必定瞞不過蘇相,因此也瞞不過忬貴君,他得母皇盛寵多年,蘇氏在宮中亦樹大根深,若是真有心讓皇貴君知道,憑我與恩貴儐在宮中的根底,雖然能與忬貴君平分秋色,但若忬貴君僅僅是想傳遞訊息,恐怕是攔不住的。”
忬貴君在後宮中的盤根錯節,的確是麻煩。
任荷茗點點頭,道:“不過這訊息就算忬貴君要刻意漏給皇貴君知道,也絕不能是在只有蘇相知道的時候,否則母皇知道這其中是他的手筆,就算他將皇貴君拉下馬去,他也無法如願坐上皇後的位置,反而要便宜了惠貴君。”
任荷茗倒不忌憚和興陵郡王說這個,她是定賢皇後閔氏的養女,又為定賢皇後守靈,早已算半個嫡女,只待來日正式記在定賢皇後膝下。薛鈺並無意棄父另認,且就算她由皇貴君認為親女,皇貴君再任繼後,那也只是繼後所養之女,並比不上薛鎮尊貴。且無論如何,薛鎮最不想的是惠貴君與忬貴君中的任何一人登上後位,除了這兩位,皇貴君之外,再無人有能力坐住後位,後位亦不能空,最要緊的是,皇貴君在一日,薛鈺就必定是長安軍的首將,不會爭奪皇位,故而,皇貴君是後位最合適的人選。在這件事上,薛鎮與蘭陵王府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薛鎮微微一頓,道:“此事與燕支有關,朝中也早有猜測,今歲燕支還會再度攻打天門關,三日之內,母皇必定會告訴我,若是我能想法子打消母皇的疑心,想必這訊息即刻便會傳往邊疆,到時候接觸這訊息的人便繁雜了,忬貴君若是有意要刺激皇貴君,便是當時了。”
任荷茗正思索,忽聽得薛鎮道:“今日事急,多有冒犯,還望恕罪。”
任荷茗這時才想起來,忙問道:“鎮姊是如何進來的?”
皇貴君受困,薛鈺走時不放心任荷茗的安危,特意留下了一支蕭氏暗衛,包括首領蕭守。薛鎮顯然不是也不能走正門進來,那麼她究竟是如何繞過蕭氏暗衛的?
薛鎮道:“這便是…多有冒犯之處了。”
…?
薛鎮輕咳一聲,解釋道:“事關機要,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來,但蕭氏衛到底還是厲害,小五在京中時倒也罷了,如今她不在,更是將蘭陵王府圍得鐵桶一般,就是飛過去只麻雀只怕也要捉下來看看母公,若要潛入王府爭取時間與你談話,只好讓慎字衛裝作鷹衛,在這府裡放了點火。”
任荷茗驚了一跳,薛鎮即刻道:“不必在意,火只在書房側室,凡是重要東西,小五一向都有防火的措施,不會怎樣。但若不如此,一則騙不過蕭氏衛,二則此事事關燕支,小五正作戰陣前,母皇若是懷疑小五,怕是會有危險,若是蘭陵王府也一同遇襲,母皇親自派人調查過,消了疑心,還能安穩些。不過很快,蕭氏衛就該意識到這有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回來找小茗。”
她說著,忽然道:“壞了。她們倒比預計的覺察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