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宮女便將狐襖取來,任荷茗抱在手中燦然笑笑,旋即卻不由得惆悵了神情,鹹安帝見他神色變了,便關切問道:“怎麼?不喜歡麼?”
任荷茗勉強笑笑,道:“不是。很漂亮…茗兒很喜歡。”
“那是怎麼了?”鹹安帝溫和道,“只管說。”
任荷茗抱著那狐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茗兒自知大不敬,母皇賜茗兒狐襖,使得茗兒天寒猶心暖,只是方才母皇說之前賞賜的羔皮襖子是天初涼的時候穿的,茗兒…茗兒就想起了皇貴君主子,更加擔心皇貴君,擔心皇貴君的腿。茗兒知道,母皇寬仁,當初賜了皇貴君保暖的衣物被褥,但那也是初冬時節的事情了,茗兒不能親眼看見,就實在是擔心,不知今日這樣大的雪,皇貴君冷不冷?皇貴君若是沒有厚衣,茗兒實在也不能安心穿母皇賞賜的新衣。茗兒鬥膽,能否、能否請母皇將狐襖轉賜皇貴君?”
鹹安帝還未說話,恩貴儐先斥責道:“茗兒!胡說什麼!”
鹹安帝盯著任荷茗,沉默不語,還是周太後嘆息一聲,道:“這孩子,是有些率直,但到底是一片純孝。不過是讓他進去看看,瞧瞧皇貴君怎麼樣,皇貴君仍有名位在身,正當年節的,皇帝覺得呢?”
鹹安帝嘆息一聲,道:“去罷。朕記得庫房裡有一件墨狐裘,你帶給皇貴君。讓血衣侯安排,別教人知道了。”
任荷茗歡喜叩頭:“謝母皇隆恩。”
如此出了慈寧宮正殿,恩貴儐嗔怪地看著任荷茗,道:“你這孩子,怎的這樣胡來。”
任荷茗挽緊恩貴儐的手,低低道:“父儐不知道。昨夜血衣侯來查蘭陵王府時告訴兒臣,天牢被燕支細作偷襲,易太醫被殺,如今血衣衛已經大略定案,認定易太醫是燕支潛藏在皇貴君身邊的細作,連王留等人也一併下了血衣衛內獄。”
恩貴儐驀地揚起震驚的雙眸,他雖然一向得鹹安帝盛寵,生有皇女又是一宮主位的位分,但是鹹安帝將這等訊息捂得極嚴,他並不知道近些日子來發生在易太醫身上的事,更不知昨夜的劇變,任荷茗輕輕按住他的手,道:“是真是假且不論,易太醫自己已經認下了燕支細作的身份,便是鐵案了。茗兒思來想去,此事不能由母皇或者旁人告知皇貴君,不能讓皇貴君因此再與母皇起沖突,這才不得已,趕在今日非要見皇貴君一面。好在因昨夜事,母皇對易太醫對皇貴君所生的私情起了疑心,懷疑是後宮與朝中有人與燕支勾結,陷害皇貴君,意在謀奪後位,這般,茗兒才有把握說服母皇。”
“這宮中的毒計總是層出不窮,一環扣著一環。”恩貴儐冷冷說著,溫柔地一握任荷茗的手,“幸虧有你。好孩子。千萬照顧好皇貴君。”
任荷茗應下,將恩貴儐送到他如今居住的偏殿,更換過保暖些的衣裳,不多時,便見血衣侯親自來接他,身後跟著許多擔著炭火和衣物的宮人,如此一行人,一路不曾遇人地走到了冷宮處。這冷宮原名衍心殿,在皇宮的最北角,據說先帝德思皇後連生三嗣都無故夭折,死狀悽慘,觀星監斷言是皇後無德之故,德思皇後無奈,自請遷出坤寧宮,住到了這皇宮最北的宮殿清修禮佛,反省自身罪過,因德思皇後一生寥落,不得恩寵和皇嗣,衍心殿便被視為不吉之地,又因殿中一應奢華的地龍等都不修,只有最最簡單的陳設,冬天冷得好似冰窖一般,漸漸得了冷宮的指稱。
要說這衍心殿本是年久失修的,但因為皇貴君自從封定儐起,已經三進三出,第二回迎接皇貴君出來時,為了哄回皇貴君的歡心,鹹安帝將衍心殿修葺一新,算作是個濃情蜜意的小院兒,誰料後來還是再度荒廢,再度成為皇貴君的冷宮。
這裡是宮中唯一一處黑瓦素牆的建築,瓦上零落生著青苔,倒減去幾分冷肅,雖然陳舊,但瞧著還完好,隱約聞到些檀香氣——是此次周太後心疼皇貴君,以命皇貴君為國靜修祈福為由,稍稍修整了衍心殿,送了佛像和一應禮佛用品進來,確保皇貴君能時常沐浴焚香,不致冒犯佛祖。
血衣侯想來也不是常來這種地方,打量了衍心殿兩眼,漫不經心地看向任荷茗道:“此地不祥,後宮男子為求妻君寵愛、後嗣昌盛,都不肯靠近此地,王君真要進去?”
任荷茗倒也不是不緊張,繃著臉道:“辛苦血衣侯通報訊息,本君為什麼一定要來,血衣侯再清楚不過罷。不過是座偏僻宮殿,也不過住過幾個可憐人,有什麼好怕的?”
說罷,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
進去時,正好是皇貴君早晨練拳的時節,他穿了一身極樸素的灰色的厚棉佛衣,正一招取到任荷茗面前,瞧見任荷茗微微一愣,即刻行雲流水般地收了招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說著不免焦急起來:“難道…”
任荷茗連忙道:“是母皇擔心皇貴君主子過冬的衣衫不夠保暖,讓茗兒來看看皇貴君的。”
皇貴君知道任荷茗並不是受他牽連被打入冷宮,鬆了一口氣,看他臉色不好,連忙過來拉他,道:“天冷,進來說話罷,萬別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