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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2 / 2)

比起依舊受徐家照拂的徐希桐,李氏鬧了那樣大的一番,才當真是割捨了紅塵入了這青泰庵的,這法號“方始”二字,聽來像是徐希桐的手筆,任荷茗倒覺得很是不錯。他輕輕扶了方始一把,道:“如今既在方外之地,是方外之人,便不必多禮。”

既然見到方始,便忍不住想到任荷菱和蘇韻宜,徐希桐也似乎看出任荷茗心思,道:“也只有方始和我親近一些。任氏喪子,身子還未養好,並不肯出門,蘇氏…算是無妄之災,心中難平,我們也不常見到他。”

聽徐希桐這樣說,任荷茗想他並不知道任荷菱已經給建陵郡王和蘭陵王各送了一封信,內容大抵差不多,無非是說些當初曾對她們一見鐘情,嫁給陽陵郡王只是被母親安排的不得已,如今他落入困境,懇請她們照拂。其實任荷茗明白,任荷菱仍不死心,不願入宮侍奉鹹安帝,還想要掙紮一番,若是建陵郡王或是薛鈺真肯為了他捨得前程出去求一求鹹安帝,鹹安帝雖然未必會同意將他賜給她們,但至少會再斟酌收他入後宮的事情。聽說建陵郡王得了信,當真縱馬一路跑到了青甘山下,然而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只是在山下停了一停就調轉馬頭回去了,薛鈺更是隨手將信燒了,只讓蕭守給任荷茗傳了個口信說明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任荷茗無意將這些告訴徐希桐,只是輕輕點點頭,道:“你們住在一處也方便,我便是託阿姐以崑山侯府的名義多照應你們一些,旁人也說不了什麼。”

任蘊琭微微一愣,旋即便恢複了溫和沉穩。聽見任荷茗說這話,徐希桐和方始都抬首向任蘊琭看來,任蘊琭今日一襲素色團銀撫子花的深衣,披著銀鼠披風,束發也只用鑲了白玉的銀冠,俗話說要想俏,三分孝,今日這身裝扮,越發襯出她氣度謙謙,端靜有儀,面容溫雅如玉。徐希桐忙又行一禮,道:“原來是任少君,失禮了。”

“…法師多禮。”任蘊琭端正行禮道,“法師當時救下扶光的弟弟,扶光還未有機會向法師道謝。扶光唯有這一個弟弟,法師之恩,扶光無以為報,但有驅使,絕不推辭。”

任荷茗甚少見任蘊琭如此鄭重,徐希桐也有些嚇著了,卻只淡淡一笑,道:“原是理所應當,任少君言重了。”

任蘊琭有些沉默,卻是堅持的意思,任荷茗連忙道:“我不便久留,此事就這樣說定了。”

說罷拍拍徐希桐,又拍拍方始,轉身走了,任蘊琭也跟在他身後,安靜離去。

這時節,正是滿山寒石枯樹,冷風之中,任荷茗同阿姐安靜地順階而下,他側首看向任蘊琭,如此蕭瑟風景之中,她向來溫潤的容色也染上了些許沉寂之意,任荷茗有滿心的話想問,卻又無法與她開口,只有如咽冰淩般,將那些話嚥下去。

父親忌日,任荷茗自然還要回崑山侯府。他回去無論如何也必有王君的排場,由任泊峻親自迎他進入府中。只是他如今身為皇家姑婿,不能著素服,不能祭拜父親牌位,只能由任泊峻陪著看一看,在幾步外的暖房坐一坐。任泊峻陪了任荷茗半日,本要告退,任荷茗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數十年不離的楠木數珠不見了,不由得開口道:“瞧著母親有些憔悴,可否與本君說幾句家常話?”

任泊峻微微一愣,隔著一幕青珠簾子,任荷茗看到她微微怔忪,兩鬢處的幾絲銀白在菊瓣白色澤袍子的襯託下格外明顯。任泊峻回身複又行禮,道:“勞王君掛心,臣無礙。其實…其實近來侯府有喜事,臣倒覺得,自己精神不錯。”

任荷茗含笑道:“母親若是指主夫的身孕。本君恭賀母親,也為主夫帶了禮物來,一會兒當面轉贈。”說著微微垂首,道,“母親坐罷——你我母子之間,雖有君臣之分,難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

任泊峻落座,卻是沉吟不語。

任荷茗抬首望向窗外雪景,庭中一樹青梅綻放,景色格外鮮嫩可愛,靜謐悠遠:“一向看著母親那般寵愛姜氏,如此疏遠,倒是第一次。”

任泊峻寵愛姜側侍,是任荷茗自小看在眼裡的。他對父親已無記憶,可是祖父從未隱瞞過他,總是說,辛氏是百裡挑一的清俊男子,又才學出眾,尋常的女子也未必能及,姜側侍與辛氏相比,當真是尋常的鮮麗野花與高貴的玉盞牡丹一般,可是母親就是對姜側侍情深意重。

鹹安帝與皇貴君,是否也是如此?

曾經的情深意重,最終被歲月消磨,總有權勢更要緊,總有情勢更要緊,最終…

“茗兒。”任泊峻喚他,她聲音微微顫抖,任荷茗不由得回眸望去,見她微微仰首,眼中隱約有淚光閃爍,“母親…原是崑山侯府的庶女,生父早逝,你祖母連母親的姓名都記不清楚。那時候陪伴在母親身邊的,就只有姜氏,他足夠懂事,知道母親的野心,所以不強求正室之位,只是要母親發誓,無論發生什麼,絕不負心。母親,答應他了,所以即便他後來對你父親多有不敬,在暗地裡用過許多不堪的手段,母親都包容了。”

她深吸一口氣,道:“你父親,是母親見過最好的男子。然而…陛下雖然為任氏和辛氏賜婚,卻並不希望任氏和辛氏走得太近。所以為了信守與姜氏的誓約,為了保全彼此的家族,母親從一開始,就決心要疏遠你父親。母親對姜氏的寵愛和遷就早已成了習慣,但母親的心,一直向你父親偏移,直到他逝去之後,母親才驚覺,不知何時,眼中心裡,早已全是他的影子。可斯人已逝,母親如何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意,如何能夠承受失去至愛的苦楚,唯有掩耳盜鈴這麼些年。”

任泊峻說著,閉目片刻,任荷茗怔怔看著她,良久,她才再睜開雙眼,雙眼清明,道:“此次將他逐到莊子上,也不單是為了祝氏的身孕,也是因為他按捺不住,在外頭聯絡了蘇氏一系,想要強立珪兒為崑山侯世女,這到底是大忌。母親明白,珪兒平庸,如果再由得他這樣下去,反而要害了珪兒,更要害了琭兒和你。”

“茗兒。”她道,“這些年,是母親對不住你。”

任荷茗還要說什麼,母親卻道:“祝王君新春萬事如意——臣告退。”

說罷她轉身離去,背影挺拔,似乎輕松許多,也似乎孤寂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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