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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2 / 2)

丹芝扶住任荷茗,皺著眉看向那個名叫澤兒的孩子,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

死…了?

比任荷茗反應更慢的是方才還一臉喜意地挽著薛鏑的手臂的朱杏,他一隻眼被那熔化般的燒傷疤痕限壓著睜不開,只有一隻眼慢慢睜大,臉頰抽動起來,癲狂之下變得尤為可怖,他抱住孩子,看一看,又緊緊地抱住,把臉頰貼在孩子的口鼻上尋求孩子的呼吸、孩子的反應,可是什麼也沒有了,他的手一鬆,孩子的頭便軟軟地垂下,他依舊可愛,依舊溫暖,彷彿只是在甜睡,同為父親的任荷茗卻害怕得渾身發抖,寒意貫徹全身,若不是丹芝扶著他就要站不住了。

朱杏一把抓住薛鏑的衣領,瘋狂地搖晃著她,眼淚隨著他的動作被甩出,孩子的頭也恐怖地搖晃著:“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啊啊啊啊——”

他又去看孩子,他捨不得放下孩子,可是那孩子已經沒有了一點生息,薛鏑木然地跪在一邊,任由他發瘋捶打自己,說道:“算了吧。他本就先天不足。不必再拖著他,在這世上受苦了。”

她站起身,似乎聽不見朱杏在一旁崩潰地嚎哭,翩翩然地走回了屋中。她的容貌儀態依舊那麼美,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欣賞了。庭院肅殺的秋風之中,只餘朱杏跪坐在那裡,悽厲地呼喚著他的孩子的名字:“澤兒,澤兒——”

任荷茗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跌跌撞撞地向宗人府外跑去,他希望他能昏過去,從這種恐怖中逃脫,但他又害怕沉入黑暗之中,只有不停地、不停地向前跑,希望把那恐怖的一切甩在身後。

渾渾噩噩地回到蘭陵王府,任荷茗只來得及抱一抱薛玄澤便病了。饒是病了,任荷茗還是放心不下薛玄澤,只要薛玄澤醒著,紫蘇就帶著他在隔壁或者窗外玩耍,只有聽見他的聲音,任荷茗的心裡才能好受一些,常日蜷縮在床榻上,無力說話也無力動作。

王留來看過任荷茗,也只能說任荷茗這是心病,很是難醫,除了和辛鳴玉與梅青時一起陪陪任荷茗,他也沒什麼能做的。

任荷茗病了好幾日,最終來看他的是任蘊琭和徐希桐。

徐希桐依舊一身清淡的灰色佛衣,漆黑的長發柔和地垂落著,素白的手裡一串樸素的青檀佛珠,撥弄出清澈的聲音,嘆息般地道:“茗兒…”

任荷茗一見到她們,眼淚便止不住地湧出來,帶著哭腔地道:“希桐哥哥…阿姐……”

徐希桐抬手輕輕覆在他額頭,將淩亂青絲撥到耳後,安慰地撫摸著任荷茗:“我知道。她…原本就是這樣的性子。”

任荷茗抬起眸,任蘊琭坐在窗下,端著一杯茶望著窗外的秋景,十分平淡地說道:“若只是廢為庶人也就罷了。一生一世住在宗人府中,衣食雖然簡陋,到底仍舊受供養,就算新帝登基了,多少禦史的眼睛盯著,究竟不會慢待了她。可是,流放到景陵郡就不一樣了。皇女被廢為庶人後,若流放於外,除了會分與房屋和薄田,不再有任何優待,而且受監視居住,不得離開,不得從商。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罷了,偏偏是在她貪汙賑濟糧害死最多人的景陵郡。皇女被廢為庶人流放會公告天下,就算沒有過去的仇人刻意為難,單憑她在景陵郡的惡名,分給她的房子多久會被燒?分給她的田産收成之前是否會有人毀盜?想來求簷蔽、求果腹都難。若是如此,豈非逼她流落街頭、乞討為命?可是景陵郡中又有誰會給她哪怕一粒糧食呢?那個孩子,本就先天不足,在她心裡,只怕是拖累罷。”

任蘊琭如此說,任荷茗也不是不明白。薛鏑向來就是如此軟弱的一個人,她一生都躲在男人身後,先是自己得寵的父君,後是向母皇獻上的夫郎,再是對她死心塌地為她籌謀到最後一步的朱杏。事到如今,要薛鏑承擔起她自己的兒子這樣一條小小的柔弱的生命,她竟然也做不到。

這樣的人,更不必說負擔社稷萬民了。她爭奪皇位,徹頭徹尾就是一個笑話。

徐希桐輕輕嘆息,說道:“這般處置,在她心裡,倒比直接賜死更可怕些。”

任蘊琭十分簡單地道:“王雪子調任刑部尚書了。她原是廣陵人。”

任荷茗於是瞭然。因為是廣陵人,所以親人大多死在洪水之中,所以恨蘇家和蘇家的這位皇女;因為自幼在廣陵成長,明白廣陵人對廣陵郡王的恨,也就猜得到景陵人對薛鏑的恨。這樣的處置,在外人看來已經十分寬容,留下了性命,甚至流放之地也不是什麼煙瘴之地或是苦寒之地,然而只有薛鏑自己清楚,她在景陵郡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她大約也是沒有勇氣尋死,想博一個賜死罷。”任蘊琭淡淡地說道,“陛下知道她殺了親子,又發了病,但也沒有改判賜死,而是讓血衣侯即刻安排她出京。結果…倒是讓她逃過了一劫。”

徐希桐也不由得垂下了眼。

任荷茗一頓,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朱杏如何了?”

任蘊琭亦停了停,良久才說道:“抱著孩子哭了幾日,狀似瘋癲,昨日一把火將整座宗人府都點了,連帶著罪人薛鈎的家眷,一個也沒有跑出來。陛下…很是傷心,未許喪儀。”

任荷茗瞪大了眼,攥緊了身上的被子,但最終也只是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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