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最終使任荷茗提起精神的,是辛鳴玉生産了。
他産程十分順利,不出兩個時辰就生下一個女兒,依著他和酈平瀾定好的,取名叫做酈清然。因他生産是在冷日子裡,任荷茗安排得格外仔細,生怕他受著一點凍,不肯他落下一點病。
這日是薛玄澤的生辰,危翳明奉鹹安帝旨意送來生辰禮時,薛玄澤正在擺弄玩具,而任荷茗則拿著啟蒙的書念給他聽,薛玄澤也不拿危翳明當外人,不等她行禮,就從圍繞著他的無數禮物中挑出一隻布偶狗塞在她懷裡,危翳明不接也不是,只好拿著布偶狗行了禮,垂著眼眸,淡淡地道:“見過王君。今日陛下精神不錯,想見樂陵公主,命微臣來接。”
任荷茗淺淺含笑道:“勞侯主親自跑一趟。不如稍坐,容玄澤加兩件衣服。”
危翳明謝了恩在一旁坐下,任荷茗抬抬手讓如意把玄澤抱了下去,而後垂眸,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玄澤長起來了,近來我也常給他念些啟蒙的書。念著念著,竟想起來些小時候的事。侯主也知道,我自幼喪父,是祖父親手養大,我祖父出身魏氏,守寡後支撐崑山侯府不易,也常常回魏氏走動,我小時候也曾在魏氏的私塾學過一段時日。我年紀小,身體又不好,愛玩,背不進東西去。魏氏的私塾,又不像我外祖辛氏的那般寬和,若是跟不上,總要挨罰。我誰也不認識,哥哥弟弟們都不肯陪我玩、幫我,只有一個姐姐,將《千字文》一字一字講給我聽。”
危翳明濃黑的睫毛微微一動,卻依舊沒有說話。任荷茗道:“她極為聰慧,課業總是第一,我小時候只知道她名字裡有一個字與我同音,因此總是叫她鳴姐姐,長大了才知道,她是魏將軍的養女,其母雖然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斥候小兵,也是幽雲軍的英烈,只知道姓曾,魏將軍收養她後,未曾給她改姓魏,名字取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曾一鳴。因未改姓,自然也未入族譜,魏家出事後,我曾求祖父尋過,但不知所蹤。”
危翳明垂著眸,片刻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你小時候就有點笨,沒想到長大了也不聰明。”
沒錯。
小時候她雖然教個任荷茗,但並不是什麼溫柔的大姐姐,脾氣又壞,嘴巴又毒,只是強忍著教他,難得的一點點純善,大約是因為她當初年歲尚小的緣故。之所以照顧任荷茗,不過是因為她父親曾經受過任荷茗祖父的幫襯。但想來,若她不是這樣的性子,家族被冤,不知如何流落入宮中為婢,只怕早活不到現在了,更遑論封二品侯。
現在想來,任荷茗與危翳明第一次單獨會面,她就說出當年教過他的《千字文》字句,危翳明,魏一鳴也,的確是任荷茗笨,認不出她。
任荷茗道:“你手中的那份東西,打算怎麼辦?”
危翳明淡淡地道:“此事與王君無關,便不勞王君費心了。”
任荷茗道:“鳴姐姐。”
危翳明看向任荷茗,勾唇一笑,道:“危翳明永遠只會是危翳明。是福是禍,一切與王君無關,請恕微臣不答。”
話已至此,任荷茗已將二人年幼時的那點不多的感情用盡,危翳明既然不肯說,任荷茗也無法逼問,只有作罷。但是心中的疑慮終究還是讓他有些不踏實。
如果危翳明想要翻案,那屬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處置薛鏑一樣,由薛鎮來,那就是揭自己母皇的罪名,難免是大不孝,但鹹安帝雖然髒汙的手段用盡,卻將自己的名聲愛惜得一塵不染,又怎麼肯認下這樣的罪名?
然而,危翳明就是危翳明,她自然能找到辦法。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樣的古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情急之下,飲鴆止渴這樣的選擇也是有人做的,鹹安帝當然不會願意汙損自己的帝王聲譽去翻案,但現在的她更不願意的是,她還活著,太女就已經權勢滔天。趙氏為薛鎮請封太女,請求鹹安帝發落薛鏑,如今又提請由太女監國,便觸及了鹹安帝的逆鱗。
恰巧,危翳明從燒毀的宗人府中搜出了薛鈎的認罪書;恰巧,構陷當年的魏氏的,除了當時正得鹹安帝寵愛的戚氏一族,還有趙氏。
當年的魏氏之所以被蕭純鈞推薦執掌幽雲軍,是因為魏將軍曾經執掌幽雲軍後勤,但正因如此,當初去接廣陵郡王送去的糧的就是魏將軍,她雖然沒有遇到雲陵郡王和廣陵郡王激戰的場面,卻遇到過探查她行蹤的蘭陵軍,她便疑心鹹安帝自稱遇到的山匪劫殺與趙氏有關,雖然猜測錯了,但魏將軍執掌幽雲軍之後便一直在暗中追查,為此還成立了真字衛——真,即為尋求真相。後來還真被她尋到了蛛絲馬跡,查到了趙氏與劫殺的關聯,趙氏雖然是與鹹安帝一夥的,卻無法為自己辯白,鹹安帝是為了保住趙氏,同時也不喜歡由蕭純鈞推薦的人執掌幽雲軍,所以才犧牲了魏氏。
翻魏氏的案,便是一個現成的把趙氏摧毀的辦法。當然不為人所知的還有,如果趙氏把劫殺鹹安帝這個鍋背下來,就更加沒有人能發現鹹安帝當年的謊言了。
為著薛淩的生辰宴,任荷茗裝扮齊整去了東宮,迎接他的是衛側君,衛側君見了任荷茗,眼中也有些笑意,道:“原不是什麼大生辰,恐折了孩子的福氣,都是不打算大辦的,但是能見見王君,總是好的。”
不大辦薛淩的生辰,一是因為這不是大壽辰,二也是因為,危翳明翻案,趙氏以刺殺當年的鹹安帝這樣的大罪被舉族下獄,東宮如今正處於困頓之中,只得低調,且也不似從前炙手可熱。
任荷茗瞧瞧四周,道:“怎麼是你來接我?”
衛側君微微垂眸,道:“太女君病了,殿下一直沒有去看,也就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