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嫲嫲,我花不了這些。”
阿嫲不贊同地攢起眉頭:“我又不差這兩個錢兒,你爹媽給我的數目少不了咱吃喝。我聽說別人假期都出去旅遊,我這個老身子也不能陪著你出去走走,也不懂怎麼旅遊。誰讓他們不回來陪你,那我就給你錢,你願意怎麼花就怎麼花,只要別犯法,我就不會管你的!”
麥望安對旅遊不感興趣,他也知道一百塊錢走不出濰坊,即便出去也是有去無回。若宅在家,別說一百塊,就是給他一塊,這個假期他也能享受地度過,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它。
他的拒絕在阿嫲眼裡是無效的,阿嫲會認為他是不好意思收下,二話不說,就在臨走前強硬地塞進他的枕頭底下。她說就是不花,也得拿著它過完這個假期,也就是無論如何,從現在開始,這一百塊錢就是他的私有財産了。
門關上的剎那,阿嫲提醒他早點兒睡,麥望安無可奈何地提起一個微笑,隨後點點頭。
無常是一年前的冬天來到這裡的,平日裡這小家夥不常挨人,更不會進被窩睡覺,在阿嫲開頭後,無常似乎就迷上這種溫暖的感覺,每到天氣一涼,刮風或下雨,它就習慣性地上炕找人。本來路將寧把它寄養在阿嫲家也只是為了安全過冬,現在可好,覺得享受的小家夥一年四季都回來看看,路將寧不在,它就找親近阿嫲,生怕老人翻臉不認把它丟走。
阿嫲曾戲謔地說,養貓都比養兒子強。
今晚,洗過澡的無常特別乖巧,麥望安生出把它當玩偶抱著睡覺的心思,主動提議跟阿嫲討要一晚無常的陪伴權。臨走前阿嫲把房門關上,防止無常逃竄,無常也沒吵鬧,安安穩穩地趴在床上,等待著奴僕麥望安給它吹毛。
無常的眼睛很漂亮,深海藍,此刻被暖風吹得半睜不睜,惹得麥望安上手戳戳它,它卻露出厭煩的表情,偏移腦袋,不願搭理一下。
麥望安不怒反笑:“和路將寧似的……”
下過一場雨,今晚的溫度稍涼,平時只蓋肚皮的麥望安鋪開阿嫲提前準備好的小被,打算把無常和自己包起來,豈料無常覺得熱,又或許是不願意靠近他,麥望安剛躺下,它就挪了挪位置,趴在枕頭旁邊,直勾勾地盯著他。
麥望安躺在被子裡,側著身,迎上無常一眨不眨的雙瞳。它的眼睛裡盛著一汪水,仔細望去,藍裡透著碧綠,清澈見底。而就是因為沒有任何雜質,才吸引人久久不忍移視,麥望安只覺得那裡藏著一股魔力,要把他召喚去。
——
四周一片漆黑,彩霧環繞,麥望安漫無目的地張望著,伸出手去不見五指,周圍既碰不見也摸不著,空洞又虛無,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朝前邁開步子,一步步試探著走去。
忽然間,在這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地方,他聽見嘶啞的哭泣與哀嚎,這聲音尤為恐怖,由沉緩驟然變得嘹亮,像一聲號角,繼而又像火燒柴木,時而沉悶粗喘,時而清脆尖鳴。
不明原因的麥望安呆在原地,彩霧逐漸彌漫成一股清冷的煙,他從腳底開始感覺到冷。
恍惚間,他看見前方有一群剝離黑暗,與黑暗層次分明的人,他們宛如道道皮影,手腳亂舞著,近距離看去,則更像是鬼魅。他們一同跑到中央,後又四散開向兩邊跑去。
麥望安注意到有一個女影,她不似旁人,她的面部輪廓清晰,只是容貌模糊,但不難瞧出是個美人坯。她是逆著影群沖來的,與四周格格不入。
身影幢幢,她大概在與什麼東西搏鬥。
麥望安想發聲,可喉嚨幹澀,嗓子像被禁錮上層層枷鎖,連吞嚥唾沫都覺得費勁力氣。
那些亂而碎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叫他的耳朵嗡嗡作響,他忍著不適喘氣,但仍是有一隻手攥住他的脖子,他想蹲下,卻被無情地提溜起來,喘息更是喘不得,只有等待著斃命。
突然,他艱難地掀了掀眼皮,所有的爭鬥全都消失不見,脖子上亦空空如也,四周還是潑了墨汁般的漆黑,耳邊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空間內是這樣的靜謐安逸,他看見一個身影匆匆擦過眼前,恐懼使他伸手攔了攔——
轉過頭來的那張臉他認識,
那竟是和宿純然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