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哈——小鳥的想法果然很跳躍。”費爾南拉起箱包上的拉鎖,拍拍褲管上的灰落座,“韋維爾當然不是野人,也許……你其實可以把我們看成原始森林裡的猴子,然後韋維爾就是那個最聰明的長老。”
“您不回去,難道不會被那些貴族詬病嗎?”斯菲德有些擔憂,“男主人離開家去遠行,卻獨留下他的太太,任誰想都會覺得這是夫妻感情不合。”
費爾南目光落在一處不說話,斯菲德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又不解地看回他臉上,“費爾南公爵?”
“啊!抱歉,我在走神。”費爾南揉了揉眼睛,目光中還留有一絲茫然,“其實我從一年前到現在一直覺得和韋維爾結婚是個錯誤的選擇,自從她來到家裡,我的生活幾乎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真的很幸福,但韋維爾似乎一天比一天陰鬱沉悶。啊——我慢慢跟你講吧。”
費爾南並非聲情並茂地敘述一個故事,而是讓那些憤慨和無力由心而發。
“我和韋維爾相識是因為她救了我,在我向她求婚之前,我們度過了不怎麼美妙的一週。水蛇咬了我的腳踝,情況糟糕到幾乎可以考慮截肢,我當時真的被傷口嚇破膽了。甚至有過輕生地念頭,也許只要我一槍崩了自己就可以避免接下來被病痛纏身。
不過,好在我遇到了韋維爾,她在野外生存的時間很長,足足有五六年,對應的生活常識她也知道很多。她揹著我去找草藥,找食物,一直到後來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
在這期間,我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喉嚨幹到冒煙還可能直接爆炸。但也就是再這樣的情況下,她靠她的常識救活了我。
能開口說話的第一天,我問她,‘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嗎?’,她十分肯定地回答,遇到過,並且還要危險。
但,只要你仔細想想就會知道這是多麼危險。她一個人在荒漠深山,僅僅靠自己就活了下來,現在想想我還覺得毛骨悚然。我如果沒有她,那會直接喪命,但她就這樣奇跡般得活了下來。她是那麼了不起的一個人,也是我第一次佩服除我母親以外的女人。
在我求婚成功兩個月之後,我帶她回了克萊什塔爾的獨立宅院。她第一次到家裡去,覺得家裡的一切都很稀奇。
她的確很可愛,會讓一切都原本能正常工作的電器報廢,那一年是我見到煙花次數最多的一年,一切都是因為她才讓我的生活有了亮色。
但我的確是個笨蛋,到一年前才發現——韋維爾需要的並不是我無時無刻的陪伴,也不是那些智慧生活上的指導。她原本就屬於自然,我將她帶回家裡,其實和扼殺一株植物的天性沒什麼兩疑。
嗯……植物形容她並不恰當,韋維爾算得上獅子和鯊魚,她甚至比一些男人還要優秀。
我每天待在她身邊,這無疑就是一道鎖,鎖住她自由的鎖,還無情地將鑰匙吞進自己腹中,這種可怕的佔有和偏執幾乎讓我毀掉她!
斯菲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而且,對一個女人最崇高的敬稱並不是夫人太太,而僅僅只是一位婦人!她無需成為誰的夫人,誰的太太,只要她能做自己,在這個廝殺的時代做到獨立門戶,那她便是一位值得人們敬畏的婦人。
在很早之前,大概……我讀大學的時候,人們對女性的敬意就已經在花盆裡萌發了。可到十年之後我都沒有看到切實的結果,我不相信他們在做無用功,但在社會上的確沒有太大的改變。
我想到過很多可能的原因,最後才知道為什麼。這是一個連我都在犯的錯誤——那就是將女性家養化,讓她們成為宅院的奴隸,再生下這座宅院的下一位主人。
但……斯菲德,你應該知道,她們不該是生育的奴隸。
任何一個女人都有選擇生育的權利,她們可以是教育殿堂裡的先鋒者,可以是戰場上馳騁的女將軍,可以是有頭腦的商人,泥水匠,花藝師……但唯獨不能是不情不願地成為誰的太太和夫人。
所以,我告訴韋維爾我要離開克萊什塔爾一段時間,我希望她自由。臨走前我詢問過她,要不要我帶走女兒,她告訴我,女兒是她能在克萊什塔爾看到的唯一一株玫瑰。我不該帶走她。
我放棄了,而後帶著你來到達南,我離開之後,你就自由了。斯菲德,你無需再回到那裡澆玫瑰,因為韋維爾已經看到了。”
斯菲德大概可以猜到韋維爾夫人看到了玫瑰是什麼,他沒有多挽留,而是將箱包一類的行李幫他送到站臺,達南溫和的風也留不住一個人,費爾南在站臺上等待下車的行人,大家著急趕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一陣陣傳來,他打了個哈欠,又提起精神往列車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