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治。”宗念一下被逗笑,“看出職業病了。”
劉英收起保溫杯,笑著問道,“我想住個單人間,還有吧?”
“有倒是有。”宗念仍在猶豫,“您這個情況,您兒子知道嗎?”
“知道。他同意。”對方迅速作答。
“那您過來跟我填個登記表吧。”宗念引著人往辦公室走,“您兒子能回來嗎?至少要留個聯系方式,有些情況家屬得知會一下。”
“他定居國外了。”劉英淡淡回一句,“或者我給你他的微信,但盡量打字,有時差,電話不方便。”
接手晚風半個多月,加上平日父親常唸叨,宗念對各色家庭關系已經免疫——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才是這世上最悲催的牛馬。
劉英坐下填表,字很漂亮,漂亮到一點不像醫生的字。
“阿姨,那費用您自己繳還是聯系您兒子?”宗念想想又問,“還有您想什麼時候住過來?要不要去幫您搬搬東西?”
哪怕六十六歲在這裡算年輕,有些活自己做起來也不算容易。
“我自己交。“劉英一邊填一邊回應,“越快越好。東西不多,我螞蟻搬家,慢慢來就行。”
“那您一會加個我微信,有什麼事隨時跟我說就行。時間的話,後天吧,我處理一下檔案,然後房間我們打掃打掃。”宗念提醒,“記得把您兒子微信也推給我,入住檔案家屬要簽字留底。”
“好。”劉英這時抬頭,“小念啊,我兒子他……工作比較忙,沒有必須事項就不要聯系他了。”
宗念與她四目相對,對方眼睛不眨,就像等她的肯定答複似的,於是只得回應,“哦哦,好的。”
資料都填好,劉英離開。不久對方發來一個聯系人,微信名叫 aen,頭像是電腦鍵盤。宗念發去好友申請,對方立即透過。她做了自我介紹,同時簡要說明晚風的情況,將劉英的合同發過去,告知需要家屬簽個字回傳。
對方回複“好的”,就沒了下文。
猜測有時差關系,可能暫時不方便處理,宗念便也沒有再追。
在工作群裡通知即將有新人入住的事情,又交待全嬸將二樓靠裡面的單人間收拾出來,而後宗念與宗文康單獨說明此事。眼下人手的確緊張,劉英這一來,雖說歲數不大,身體也沒什麼問題,可多個人必定就要多份工作,她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接就接了吧,人慢慢找。”宗文康聽罷說道,也無更好辦法。
養老院護工難招,薪資低、事情多、壓力大。晚風到現在這個相對穩定的配置,也經歷過護工幹一段就走,人員一直流動的陣痛期。一方面宗文康提高了待遇,比市面上同行業薪資高一點;另一方面他沒什麼老闆架子,事事親力親為,也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大家的工作量。當然最重要的,無論玲玲、小川、秦麗,還是全師傅一家,他們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能長期一起共事,一定是眼緣相合、求同存異的結果。
他們理解宗文康的理念,適應晚風的氛圍,彼此認同才能一起朝前走。
“你別忘了聯系一下陸河。”宗文康最後提醒。
今日去複查,他們在醫院碰到薛阿姨和陸河的小姨。薛慧說起腿有點不舒服,想買個輪椅。晚風啥都缺,就輪椅多,宗文康當下就勸阻住了,說隨時來拿。
宗念這才記起這茬,趕忙給陸河發訊息,兩人約定好他下班過來。
直至傍晚,劉英兒子才將合同掃描件發過來,簽名是“劉碩”,與她的母親不同,字跡有些潦草。除此之外,還有“謝謝”二字。宗念此時正在後院剪金藤花,因低處的平日已經剪完,她今日便蹬著梯子採集上面的。收到訊息後便將自制的“花瓶”放下,雙腿騎坐在梯子最上面,思索片刻回複一條,“收到。我們這裡的情況您都清楚嗎?”
晚風前院大,後院小——主樓距離外牆滿打滿算也就五米,牆外是前兩年蓋起的居民樓,單棟有十幾層,而今差不多都住滿了。這塊空間有點尷尬,做活動區太小,堆放雜物又有些浪費,因一直未想好用途,地面便也沒有休整,淩亂鋪著幾片水泥板。許是無人看管野蠻生長,這裡僅有的植物們倒發育良好。牆角處有棵挺拔繁茂的冬棗樹,每到九月綠葉間便生出一簇簇的紅,棗兒們圓潤又飽滿,喜慶喜人;金藤更不知哪裡吹來的種子,好像不經意間就開出了花,慢慢地爬滿整片牆,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最初是秦麗的主意,她說蕙芬奶奶房間氣味重,便裁剪了大號礦泉水瓶做花瓶,連枝剪些金藤花插進去擺起來。方法被宗文康學到,現在老人們房間、樓道裡、歡迎臺走幾步就能見到自制插花,經濟實用,也給這片空間增添不少自然的活力。
訊息發出去十分鐘,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