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星河的日記九)
2027年6月24日
旅行的第一天。說著要早起,其實等收拾完零零碎碎的行李,從家裡出發時已經接近中午了。
我們的行路方向朝著西北。沒有給每天的行程立一個特定的目的地,只開到哪兒算哪兒。
出了城,先沿著高速開了一段,中午時拐到縣城吃了頓便飯,然後就沿著國道進了山。
天氣不錯,山裡氣溫正舒服。車有點兒高,偶爾樹枝擦過車頂,發出唰唰的聲音,留下一兩片綠葉。
拐過一個大彎,一叢不期而遇的清泉自山壁上落下,打濕大半路面。水花濺進車窗,正滴到趴在窗邊好奇往外探望的蛋撻頭上,激得小貓把自己炸成了個雞毛撣子,一溜煙鑽進櫃子裡,剩下一個圓球似的屁股露在外面。
穿過幾個長隧道,路終於不再蜿蜒曲折。路旁出現了一條清澈的河,不算太寬闊。車一路開,小河始終跟隨。
海拔稍稍抬升,河變成溪,水流也變得湍急。白色浪花翻滾成片,陽光映上去,彷彿無數條金鯉逆流而上。
路過一個村莊,見有人在溪邊野餐,燒烤的香氣飄得很遠。於是也找了個岔路口,將車直接開下河灘,停到溪邊。
關山給蛋撻戴好牽引繩,一開啟車門,小貓率先跳下車,在細沙河灘上撒歡跑跳。有時候我會懷疑這只貓的殼子裡其實裝了只狗的靈魂,不僅一點兒不怕出門,還是個人來瘋,完全推翻了我對貓這個物種的刻板印象。
我搬了兩把休閑椅下來,支在車旁,問關山想吃什麼。
關山握著繩子,已經被拽到了十米開外,聽到我問就揮了下手,背身道:“烤肉!”
我翻翻冰箱,還真從裡頭找到了兩袋醃好的肉,袋子上還貼了標簽,寫著口味和搭配,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我把肉拎到桌上,按標簽上寫的挑了幾樣蔬菜丟進洗菜池。等我把菜洗好切好,那隻狗貓也總算發洩完了精力,被關山摟著帶回了車上,縮排自己的小窩裡睡大覺去了。
此時天色已不再那樣明亮,沒有樹影遮擋的溪流反射出天空中的青與紅。風穿過林子、撫過水面,送來屬于山野的絲絲涼意。草木的淡香充斥鼻尖,使人一時忘卻這是在仲夏時節。
關山找出了鐵板和爐子,外帶兩瓶冰啤酒。我們對坐在岸邊,烤肉在面前刺啦刺啦地響著,蓋過了流水潺潺。白煙嫋嫋升空,又為這片山林增添了幾分生活的愜意。
“星河,天上的星星好少。”關山靠著椅背,抬頭仰望。燈光順著她的側臉輪廓下滑,她的聲音也如燈光之外的暗影一樣幽深。
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碩大的一片天空中,只有一輪彎月執拗地懸著,模糊的月暈圈起它的真身,並不太皎潔。
“這兒雖然是山區,但離城市太近。”我說,“有汙染,看不見太多星星的。”
“已經足夠了。”關山的聲音像滑過絲綢的一根針。
她仰脖喝盡了杯裡的酒,剔透的玻璃同樣反著光,被殘存的液滴扭曲了的光線斑駁地停在關山的側臉,顯得那條因清瘦而清晰的下頜線更加鋒利了。
關山的五官是有些冷而硬的,當她閉上眼時,尤其能從她較粗的眉毛、較尖的下巴以及微微抿著的薄唇中看出嚴肅的意味,好像一柱極北的冰稜,陽光如何也照不透。
但她的眼睛總是溫柔的、如一潭水一般的,因而抵消了那些生人勿近的部分,從尖銳的冰變作蔓延的霧。
在一起的時日裡,我已漸漸學會了從她的眼裡讀出她心中所想。
我看見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