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格外高興,甚至說這孩子是上天補充他的禮物。
究竟是怎樣狠心的上天才會將女人的痛苦包裝成禮物,送給一個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人?
我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不希望它生在走不出的山裡,不希望它重蹈我和阿姐的覆轍,不希望它睜開眼看到的是這樣荒謬的世界。
但我沒法改變什麼,他要孩子,阿姐能生孩子,僅此而已。
世界並不公平,從來沒有公平過。
2012年3月5日
驚蟄,閃電劃破天空,烏雲籠罩天穹。空氣潮濕,頭頂的雷聲使人喘不過氣來。
阿姐一夜未睡,她一躺下就燒心,只能坐在床頭,不時扒到邊上,一陣陣幹嘔。
雷響了多久,她就坐了多久。我睡在她身邊,本想一直陪著她,不知不覺間卻在伏在她的腿上睡了過去。
直到天緩慢地亮起,屋外公雞啼鳴,我才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便是阿姐疲憊的臉。她的腦袋歪在一邊,眉毛仍未舒展,擠在臉上,像兩條快要相會的毛毛蟲。
我坐起來,一手墊在她的腦後,小心翼翼地讓她平躺。
她仍舊睡著。我伸出手,用指腹一下一下地撫平她臉上的褶皺。
撫平,皺起,再撫平,再皺起。我重複著沒有意義的動作,靜靜地端詳阿姐的臉。
阿姐的臉比從前光滑,可是嘴角的笑意已消失不見。
她太累了。白天要幹活,晚上睡不好,食慾衰退到連半碗飯都吃不下,而且很快便會將它們全都吐出去。
阿姐肚子裡的,是和我同屬一脈的血親,我沒法愛它。
可我不希望它消失,因為那會給阿姐帶來更多的痛苦。
我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它快點出生,快點長大,快點懂事,不再需要誰來照顧。
書裡總說母親偉大,總是歌頌母愛,可若換作他們自己,是否會願意承擔這樣的責任呢?
如果孕育的代價是折損另一個生命,那麼懷孕本身是否值得被如此歌頌呢?
這不是現在的我該思考的問題,它們離我的世界已經太遠,不論結論如何,都是徒增煩惱。
現在的我,只希望阿姐的痛苦早點過去。
2012年4月20日
今年的雨水格外豐沛,從驚蟄到穀雨,一個多月裡只見過兩次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