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容神色驀地轉肅,打量了下她,隨即淡淡道:“你倒挺會搜的。想去告密?”
阿霽忽然道:“殷小姐,我姓周,我名叫周雨霽。曾在原州城頭戰死的周刺史,他便是我的父親。”
嘉容大吃一驚,定定望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宮女。
她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些。眉目間,此刻卻隱隱透出一股英戾,與平日自己習慣了的那個宮女阿霽,簡直判若兩人。
“太子妃殿下,”阿霽低聲道,“從我父親力戰逆賊,身死城牆那一刻起,我便立誓要複仇。太子找到了我,臨離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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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我入宮伺機行事。那個逆首,他以為將我父親假惺惺褒獎一番,我便會對他感激涕零?我父親英靈天上若是有知,也必定深以為恥!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嘉容壓下心中驚駭,急忙將她召至寢閣內裡的角落之處,壓低聲道:“你與外頭能聯系?”
阿霽道:“太子為我安排了一秘密線人,除了我與他,旁人誰也不曉得。太子妃殿下若有訊息,我可以代為傳遞。”
數月以來,身如孤舟行於茫茫夜海之上的嘉容,在這一刻,便如看到了遠處發自燈塔的光芒。
她幾欲落淚。忍住那種沖動,待情緒稍稍平複了些後,道:“我想傳一封信給我的父親。”
阿霽點頭,隨即問道:“太子妃,你藏起那把剪子,是想做什麼?”
嘉容道:“就算天下人都已經忘記前朝,我身為大燕的太子妃,焉能真的被這逆首強立為後公諸天下?真到了那一刻,即便不能與他同歸於盡,我也絕不可能再茍活下去。我的存在,便是對大燕的羞辱。哪怕會連累曾收容我的江州徐家之人,我也不得不死。”
阿霽道:“太子妃殿下,你肯為保全大燕名譽而慨然赴死,臣女十分欽佩。只是若就這樣自己死了,豈不是便宜了那逆首?”
嘉容道:“我何嘗沒想過同歸於盡?只恨手無縛雞之力,萬一不成,只怕到時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阿霽道:“逆首確實狡詐警惕,又警惕異常。我聽聞,從前他晚間就寢,刀必在枕下,榻前三尺之地,不容人靠近。太子妃殿下想靠一把剪子刺殺於他,確實難如青天。臣女有一建議,不知太子妃殿下可願一聽?”
嘉容肅然道:“我對這逆首的痛恨,決不在你之下。只恨自己無能。你說。”
阿霽道:“我看那逆首,對太子妃倒頗多忍讓。可否想一法子暫時拖延大婚?臣女先前,已經向太子報過你被拘押在此的近況。等得到回訊後,再做定奪。倘若決意刺殺,到時臣女再與太子妃謀定,您看如何?”
嘉容沉吟片刻,緩緩道:“我想想法子。”
阿霽退出去,守在了寢閣之外,嘉容坐到桌案之前,提筆回憶自己小時與父親相處時的點點往昔,剛寫下開頭“父親大人膝下”一行,鼻中一酸,眼淚便撲簌簌滾落下來,跌至信筏之上,立刻漬染出一灘淚痕。唯恐會被父親覺察,慌忙揉了信紙,擦了淚後,重新提筆寫了封信,喚了阿霽入內,交給她貼身藏好,目送她纖巧身影出去後,將那張廢紙投入爐中,待化為灰燼之後,拿火棍攪碎,用香灰埋住了,見瞧不出什麼異樣,這才長長籲出一口氣,幾步走回到床榻前,躺了下去。
次日晚,夜幕慢慢降臨。白日裡散朝後,被召至宣明殿議事的大臣漸漸散盡。夕陽還未收盡它的最後一道餘暉,殿中的青玉五枝燈卻已經被宮女一盞一盞地點亮。皇帝如常那樣,獨自俯首案前批閱奏章。忽有宮人蘇全靠前,細聲道:“陛下,殷小姐派了人來,說是請陛下過去一趟。”
她主動請自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離預定的大婚不過只剩三天了,她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