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微挑了下眉,頭也沒抬,繼續一目十行地看著手上的奏章。看到第三本的時候,瞥了眼自己案前堆疊得還有至少一尺高的奏摺小山,心裡忽然一陣發癢,彷彿有一根羽毛在輕輕搔動。
看到第五本的時候,他忍不住投筆,起身邁步,出了宣明殿。
暮色四合,殿宇重複,飛簷勾角,藻彩宮廊被夕陽昏光照出一沓一沓的影子,在皇帝的腳下蜿蜒曲折向前,引導著他走向那個女子的所在。
皇帝行走在這個剛被他掌握不久、卻已經熟稔得彷彿這本就屬於他的天下至高之地裡,度測著她喚自己的意圖,愈發按捺不住,不禁加快腳步,身後隨行的宮人見狀,慌忙一路小跑跟隨,略顯淩亂的腳步聲颯踏而起,打破了這原本略顯沉寂的初春黃昏。
他進去那間精緻無比的寢閣裡時,香芬無處不在,宮紗燭影搖紅。隔著那面綠玉珠簾,見她正立於對面,穿得整整齊齊,水綠的軟羅宮裝,烏黑長發高高綰出飛仙髻,鬢邊只斜簪一支步搖,紅唇微點,淡墨寫意
7>>(第23頁),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整個人從頭到腳,卻是說不盡的風流婉轉,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一時竟看得有些錯不開眼。
宮女左右分撩開了珠簾。皇帝繼續朝裡而去,最後停在了她的面前,用一種絲毫不加掩飾的男人目光盯著她,徑直問道:“叫朕來,做什麼?”
嘉容被他盯著看時,竟生出一種自己彷彿全身已經被他剝光的不適之感,連腳趾頭都微微蜷縮了下。忍住心頭的厭惡之感,示意內裡宮女都出去。
阿霽和宮女們無聲地魚貫而出,寢閣之中,最後只剩皇帝身後的一簾珠簾微微顫動。
“陛下,我要和你談個條件。”
她穩了下心神,迎上他的目光,穩穩地道。
他露出詫異之色,隨即掩了下去,看著她,唇角微微上揚,“你說。”
嘉容道:“你要立我為大周之後,倘若有可能,我絕難應允。如今日子一天天近,我也知道無可更改。既然無法抗拒,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只是有一樣事,倘若你不能替我辦到,我誓死也不會從。哪怕你因此遷怒江州徐家,甚至殺遍天下之人,我也在所不惜。”
皇帝面上的淺笑漸漸消隱,盯著她,一語不發。
嘉容神色端凝,繼續道:“我在這世上,唯一還牽掛的人,便是我的父親。倘若我成為你的皇後,這訊息一旦傳遍天下,我的父親在西南,他必定沒有活路。太子或許不會如何,但興化皇帝,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父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我在世上,就剩他一位至親。我不能為他分憂解難,反而害他身陷絕境,你叫我如何心甘當你的皇後?”
“你待怎樣?”
皇帝目光漸漸轉陰,沉沉問道。
“我要你推遲婚期,先將我父親帶出西南道。保證他的安全了,我再不會反抗,一切由你。”她清晰地道。
“你的父親,他怎麼可能願意離開那裡?”他嘀咕了一句。
嘉容聽到了,冷冷望著他:“我也不願嫁你。你不是照樣得逞?”
皇帝略微皺眉,沉吟片刻後,抬眸看向她,“殷嘉容,朕也不願逼你太過。倘若朕真的把你父親弄回來了,你真當心甘情願隨了我?”
嘉容反問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好!”皇帝立刻道,望著她的目光陡然炯炯,“朕就照你的意思。你父親活著,帶他人來,死了,帶他屍來。如此你可滿意?”
嘉容忍住心中因了他這句話而突然生出的無限傷感,重重點頭,齒咬住朱唇,咬得便似破出了血,嬌豔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