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生得極好看,眉眼深邃,如雕刻般分明,眼下薄薄的青色與面頰的舊傷添了一份頹然之美。
這樣的光影交錯中,他看上去卻有些不真實。
如果這是夢,她該用什麼交換,才能讓自己不會醒來?
季綾內心忽然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生命中,會有這樣一個人——每日清晨,等著她醒來,為她煎藥。
但是,她早已習慣。
是啊,他一直在的。
她想。
他日複一日給那隻她撿回來的小烏鴉喂飯粒;他為她重新畫上玩水洗掉的記號;他陪她蹲在土埂旁,滿眼笑意地聽她指著挖的一個個洞想象長大後居住的屋子:“這間是我的臥房……這間是廚房。”
他從來都在。
可是現在,她要走了。
既是是和母親一起,但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還是難免恐懼。
縱使她渴望了小半輩子母親的注意,可這一刻真的到來,她不得不承認,她和這個她生命中最親密的女人是陌生的。
她們甚至不知道彼此口味是清是重,也不知道對方睡覺是什麼習慣。
季少鈞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頭看她。
“看我做什麼?”
在這寂靜的清晨裡,他的聲音有種近乎親暱的溫存感。
比起糜爛黑夜中生出的慾望,這種日常的愛意更叫她痴迷。
季綾張了張口,喉嚨有點發緊。
她沒喝濃茶,卻澀得說不出話。
她往被子裡縮了縮,微微一笑:“沒什麼。”
其實她有好多話想問,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她怕一問,就會打破這來之不易的寧靜。
怕問得太多,就會意識到,自己短暫的幸福其實是脆弱不堪的泡沫。
窗外忽然有風拂過,帶動窗紗掀起一角。
透過薄薄的繡紗,她看見了院中那棵高大的銀杏樹。